“临终心愿”那四个字,像四把冰锥,狠狠扎进林予夏的心脏。她浑身剧颤,嘴唇哆嗦得更厉害,想辩解,喉咙却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泣音的“不是……阿衡,不是你想的那样……”
靳衡已经站起身。他脸上那点僵硬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冷硬。他看也没看脚边散落的照片,也没看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林予夏,径直走向卧室。脚步沉稳,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和犹豫。
“砰!”
卧室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短促的声响。隔绝了客厅里那片刺目的红,也隔绝了门外女人压抑不住的、越来越响的抽泣声。
林予夏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散落的照片就在她手边,照片上那个穿着红嫁衣、笑容温柔的自己,此刻像最恶毒的嘲讽。她猛地抓起那些照片,疯了似的想要撕碎,但厚实的相纸异常坚韧,她用力撕扯了几下,只留下几道难看的折痕。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蜷缩起身体,手指死死抠着地板,指甲几乎要折断,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凄凉。
“阿衡……求你开门……求你听我说完……”
“程屿他快不行了……他爸妈跪下来求我……就这一次……假的……都是假的啊……”
卧室里,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靳衡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声音。他闭上眼,黑暗中,那些照片的画面反而更加清晰——她的笑容,程屿枯槁的脸,两人紧握的手,还有那枚该死的红戒指。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冲进卧室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再抬头时,镜子里映出一张冰冷陌生的脸,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赤红风暴。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快要将理智焚毁的怒火。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白色的盥洗池上。
十年。他以为稳固如同磐石的感情基石,原来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那场简陋的乡下“婚礼”,是对他十年付出的最大侮辱。
门外,林予夏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徒劳的拍门声。
靳衡擦干脸,走出卫生间。他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解锁。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没有任何犹豫,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方卓然——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现在在恒泰地产集团人事部当主管。林予夏就在这家公司的设计部。
拨号音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传来方卓然略带睡意的声音:“喂?衡子?这么晚……”
“卓然,”靳衡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林予夏经手过的所有项目,尤其是她主要负责或者深度参与的,特别是去年那个‘锦绣花园’三期,查一下。所有财务流程、报销单据、材料采购合同、供应商资质,包括设计图纸变更的签字流程……全部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方卓然的睡意显然瞬间被驱散了,声音变得凝重:“衡子?出什么事了?这么突然?”
“别问。”靳衡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查细点,越快越好。任何可疑的地方,哪怕账目差了一块钱,签字流程不规范,都给我抠出来。”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方卓然显然听出了不对劲,但他了解靳衡的脾气。片刻后,他沉声应道:“……知道了。给我两天时间。”
电话挂断。
靳衡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凌晨的城市一片沉寂黑暗,只有远处零星的灯光执着地亮着。他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尼古丁的辛辣气息冲入肺腑,稍稍压制住了胸腔里那把疯狂燃烧的怒火。
冰冷的算计取代了最初的暴怒。报复的蓝图,在他脑中缓缓铺开,冷酷而精确。他要让她失去的,远不止一场虚幻的婚礼。
林予夏的抽泣声彻底消失了。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靳衡掐灭烟蒂,转身躺回床上。枕边似乎还残留着她惯用的那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他闭上眼,那抹红色再次在眼前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只有冰冷的空气。
这一夜,门里门外,无人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