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次驳回。”
法官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苏晚的神经上来回切割。
冰冷,无情,带着高高在上的宣判。
她坐在原告席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濒死的白杨。
整整五年了。
九十九次起诉,九十九次开庭,九十九次驳回。
理由永远是那一条。
“原告方证据不足,被告方不同意离婚,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不予支持离婚诉求。”
尚未完全破裂?
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是一种极致的嘲讽。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肃穆的法庭,落在被告席的那个男人身上。
顾淮安。
她的丈夫。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高定西装,黑色的面料衬得他面容冷峻,气度斐然。
从始至终,他都稳坐如山。
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这场耗时五年的离婚拉锯战,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商业会议。
当法官宣判结果时,他的眼底甚至掠过了一丝……愉悦?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像坠入了一口万年冰窟。
她知道,他又赢了。
像过去那九十八次一样。
这个男人,用他一手构建的权势巨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他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法庭的灯光惨白,照得她脸色更加没有血色。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第一百次。
下一次,就是第一百次了。
如果第一百次还是失败……
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庭审结束,人群散去。
顾淮安的律师团队簇拥着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胜利微笑。
而苏晚这边,只有她和她那个早已被磨平了锐气的律师。
“苏**,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律师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顾先生的势力……您知道的。”
苏晚没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淮安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
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他走到她面前,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回家吧。”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仿佛他们不是刚从法庭上下来,而是刚刚看完一场电影。
苏晚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窒息的占有。
“顾淮安,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很轻,却淬着冰,“你明知道,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顾淮安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
苏晚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像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身后的律师和保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几秒,顾淮安缓缓收回手,插回西装裤袋里。
“我不想怎么样。”
他淡淡开口。
“我只是想让你待在我身边。”
“顾太太这个位置,你坐了,就永远是你。”
多么可笑。
多么霸道。
苏晚气得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还是被他带走了。
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厢里一片死寂。
苏晚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划过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她想起五年前。
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她最好的朋友,为了救她,死在了那辆失控的卡车轮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身边这个男人。
只因为,她那位朋友,劝她离开他。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她所有向外求救的可能。
从那天起,她就发誓,一定要离开他。
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五年了。
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让那张网收得更紧。
车子驶入了半山腰的顶级富人区。
那栋被称作“爱巢”的别墅,在苏晚眼里,却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车门打开。
顾淮安下了车,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
动作绅士,无可挑剔。
苏晚没有动。
“下车。”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苏晚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冷笑。
“顾淮安,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看着她,似乎来了点兴趣。
“只要你同意离婚,顾氏集团的股份,我一分不要,净身出户。”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当年他们结婚,他曾将顾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到她的名下。
那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
顾淮安听完,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
“晚晚。”
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上,让她一阵战栗。
“你是不是忘了?”
“你的所有东西,包括你这个人,都是我的。”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
“我不给,你不能抢。”
他的话像一条毒蛇,钻进她的心里,啃噬着她最后一丝希望。
苏晚浑身冰冷。
她被他强行从车里拉了出来,拖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别墅里灯火通明,一如既往。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都是她曾经最爱吃的。
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佣人迎上来,“先生,太太,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顾淮安脱下外套,随手递给佣人。
他松了松领带,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
“坐。”
他看着苏晚,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不想吃。”
“你今天在法庭上什么都没吃。”顾淮安的语气不容置疑,“坐下。”
两人对峙着。
空气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最终,苏晚还是妥协了。
她知道,反抗是无用的。
只会招来他更疯狂的禁锢。
她麻木地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任何胃口。
顾淮安坐在她对面,优雅地用餐。
他似乎心情不错。
“下个月,是你我的结婚纪念日。”他忽然开口。
苏晚的动作一顿。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温柔。
“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
直觉告诉她,那份“礼物”,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放下筷子,抬眼看他。
“顾淮安,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折磨?”顾淮安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爱你,晚晚。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总觉得是折磨?”
“爱?”
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的爱,就是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把我囚禁在这里,让我失去所有自由吗?”
“如果是这样,你的爱,我承受不起!”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五年的恨意和绝望。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佣人们吓得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的。
顾淮安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层温文尔雅的假面被撕开,露出底下冰冷狠戾的本质。
他“啪”地一声放下刀叉。
金属碰撞瓷盘的声音,尖锐刺耳。
“看来,你还是没学乖。”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晚下意识地想后退,椅子却被他一脚踹开。
她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阵剧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宠物。
“林溪的死,是个意外。”
“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
“是你自己不信。”
意外?
苏晚趴在地上,笑出了声。
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凄楚。
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在用这种可笑的谎言来搪塞她。
他真的以为她是傻子吗?
“顾淮安。”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你就彻底得到我了。”
“一具尸体,永远不会再想着逃跑,永远不会再跟你提离婚。”
顾淮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蹲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死?”
“你想得美。”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和一丝……恐慌?
“苏晚,我告诉你。”
“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他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朝着楼上走去。
苏晚挣扎着,拳打脚踢。
“放开我!顾淮安!你这个疯子!”
可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就像是蚍蜉撼树。
卧室的门被他一脚踹开,又“砰”地一声关上。
他将她扔在柔软的大床上。
苏晚立刻就要爬起来,却被他死死地压住。
他的身体滚烫,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将她吞噬。
“你不是想知道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喑哑。
“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甩在她面前。
几张照片散落出来。
苏晚的目光触及照片,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照片上,是她的父母。
他们正在一家装修雅致的餐厅里吃饭,笑容温和。
而照片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正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个男人,苏晚认识。
是顾淮安手下最心狠手辣的保镖之一。
“你!”
苏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在发颤。
顾淮安欣赏着她脸上血色尽褪的表情,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在国外生活,总需要人照顾。”
他拿起一张照片,指尖轻轻划过苏晚母亲的脸。
“你说,如果他们不小心,出点什么意外……”
“会怎么样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苏晚的心上。
“不……”
苏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威胁。
**裸的威胁!
他竟然用她的父母来威胁她!
“顾淮安,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魔鬼?”顾淮安低低地笑了起来,“为了留住你,我不介意当个魔鬼。”
他俯身,吻上她冰冷的嘴唇。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惩罚和占有的吻。
苏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
她知道,这一次,她又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坠入更深的黑暗时,顾淮安的吻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撑起身体,看着她。
那双疯狂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晚晚。”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
“别再闹了。”
“我们不能离婚。”
“真的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