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承明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青言身上,有探究,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尤其是跪在地上的禁军统领,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微微发抖。
他失职了。
无论这位宠妃是否有问题,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出了细作,还和贵妃有了牵扯,他都难辞其咎。
苏青言的心跳得飞快,但她的脸上一片平静。
她知道,这是萧玦在试探她。
也是在给她一个机会。
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若是慌了,就等于不打自招。
她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萧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眼中没有丝毫躲闪,反而蓄满了泪水,委屈得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碰触?”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陛下,您是在怀疑臣妾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
这一问,充满了无辜和心碎。
仿佛被最亲近的人无端猜忌,那种痛苦让她无法承受。
萧玦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升起一丝烦躁。
他其实也不相信她会是细作。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亡国公主,能翻出什么浪花?
更何况,他将她看得那么紧,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禁军的供词,又让他不得不怀疑。
“朕只是在问你。”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强势。
“是。”苏青言坦然承认,“当时臣妾摔倒,现场一片混乱,或许……或许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碰到了臣妾。”
她顿了顿,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
“可臣妾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个,陛下竟会怀疑臣妾是细作……陛下,您忘了,臣妾的国,臣妾的家,都是毁在谁手里的吗?”
她猛地抬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凄厉。
“臣妾如今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了!臣妾若真是细作,图什么?图让别人再来把臣妾的国家灭一次吗?”
这番话,字字泣血,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也精准地戳中了萧玦的痛点。
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她这副除了他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他的可怜模样。
这会让他那颗征服者的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殿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萧玦眼中的怀疑,渐渐被一丝怜惜和愧疚取代。
是啊,他怎么忘了。
她的一切,早就被他亲手摧毁了。
她现在,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她有什么理由背叛他?
“起来吧。”萧玦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走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是朕不好,不该怀疑你。”
苏青言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仿佛惊魂未定。
“陛下,臣妾好怕……”
“没事了。”萧玦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罢了,不值得你伤心。”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禁军统领。
“自己去领三十军棍,再有下次,提头来见。”
“谢陛下不杀之恩!”统领如蒙大赦,连连叩头。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似乎就这么被苏青言用眼泪和演技,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但苏青言知道,事情还没完。
萧玦的多疑,远超她的想象。
今天这关,只是暂时过去了。
他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她必须更加小心。
“爱妃受了惊吓,朕陪你回宫。”萧玦拥着她,转身向殿外走去。
经过那支被扔在地上的银簪时,苏青-言的脚步顿了一下。
萧玦察觉到了。
“怎么了?”
苏青言低下头,看着那支簪子,轻声说:“陛下,这簪子……可以给臣妾吗?”
萧玦有些意外。
“一支普通的银簪,你喜欢?”
“臣妾只是觉得,它既然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又险些让陛下误会了臣妾,也算与臣妾有缘。”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怅然,“留个念想吧。”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却又符合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女人的心态。
萧玦没有多想,弯腰捡起簪子,随手插在了她的发间。
“一支破簪子罢了,回头朕让内务府给你打造一百支金的。”
“谢陛下。”
苏青言垂下眼,掩去了眸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情绪。
她要留下这支簪子,是为了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小路子的牺牲。
提醒自己,她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回到长信宫,萧玦并没有多做停留。
北境军情紧急,他还有许多奏折要批。
临走前,他捏了捏苏青言的脸。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恭送陛下。”
直到萧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苏青言脸上的柔弱和惊惧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她走到镜前,取下那支银簪。
就是这支簪子,换了小路子一条命。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是她父亲旧部的遗孤,被她安**宫,已经三年了。
三年来,他从未让她失望过。
这一次,也是。
他不仅成功地将消息送了出去,还用自己的死,为她洗清了嫌疑,让她得以继续潜伏下去。
好孩子。
等我为你,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了仇,我便下去陪你们。
苏-言睁开眼,将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
她不能沉浸在悲痛里。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北风坳的粮道……
算算时间,萧玦的十万大军,应该已经断粮三天了。
冰天雪地,滴水成冰。
没有粮草的军队,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很快,前线的“捷报”就会传来了吧。
苏青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萧玦,这只是第一份大礼。
你加诸在我身上,我家国之上的痛苦,我会一点一点,加倍还给你。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清冷如霜。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来了远处隐隐约约的钟声。
那是宫中报丧的钟声。
有哪位不得宠的妃嫔,或者年老的太妃,薨逝了。
在这深宫里,死一个人,就像是湖面落入一片树叶,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惊起。
但苏青言知道。
今夜,她亲手敲响的丧钟,是为了十万大军而鸣。
这钟声,将是大胤王朝覆灭的序曲。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春禾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恐。
“娘娘,不好了!”
“出事了!”
“贤妃娘娘……在她的宫里上吊了!”
苏青言猛地回头。
贤妃?
那个在后宫之中,唯一能与她分庭抗礼的女人?
萧玦的表妹,兵部尚书的亲女儿。
她怎么会突然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