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沈念出院了。她没有回那个象征着她“胜利”的、位于城市之巅的豪华公寓,
而是搬到了市郊一处安静的湖畔别墅。别墅很大,也很空旷。
她让人将母亲那幅《灰烬中的光》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而她自己这段时间画的所有日出和小草,则堆满了别墅的画室。
林薇将星穹资本的日常运营处理得井井有条,只在重大决策时才会带着文件来到湖边别墅。
沈念依旧穿着简洁的衣物,只是不再是一身肃杀的黑。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但眼神里不再只有空洞和冰冷,多了几分沉静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夏清漪的案子开庭那天,沈念没有去现场。她坐在别墅的露台上,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
画着一幅新的日出。画布上,厚重的乌云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画面,
但云层的缝隙被撕裂得更大,金红色的光芒如同熔岩般奔涌而出,
照亮了下方翻腾的海浪和礁石上那一片已然成势的、生机勃勃的绿意。
林薇的电话在画作接近尾声时响起。“沈总,庭审结束了。夏清漪数罪并罚,
被判处无期徒刑。她当庭崩溃,试图翻供,但证据链完整,无力回天。”“嗯。
”沈念淡淡应了一声,画笔在调色盘上蘸取着最浓烈的金红,
重重地点在画布上那撕裂乌云的缝隙中央。“另外,”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顾言澈先生的骨灰……按照他生前遗嘱中的一条附加条款,没有葬入顾家墓园。
律师说……他希望……撒入大海。”画笔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沈念的目光落在画布上那片汹涌的海浪上。大海……吞噬一切,也包容一切。埋葬罪恶,
也涤荡过往。这倒是……符合他最后那点清醒。“知道了。”沈念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挂断电话,继续完成画作。最后一笔落下,金红的光芒彻底穿透了乌云,照亮了整片海域。
那株小草在狂风中舒展,叶片上仿佛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她放下画笔,走到露台边缘。
湖风带着水汽拂过她的面颊,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远处的地平线上,
真正的夕阳正在缓缓下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金紫。恨意并未消失,
痛苦依旧存在。母亲永远离开了,那个毁了她半生的男人也化为了灰烬。
她的人生被彻底撕裂,留下满目疮痍的废墟。但废墟之上,
那株由母亲画中带来、由她亲手一遍遍描绘的小草,似乎真的扎下了根,
在带着咸腥味的风中,顽强地指向天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找到了“重新开始”的路。或许,
所谓的重新开始,本就是带着满身伤痕,在废墟之上,
寻找一点点还能呼吸、还能感受光的方向。沈念伸出手,感受着风穿过指缝的微凉。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渐深的暮色里。镜片后的眼眸深处,
那片冰冻的荒原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暖流,
在艰难地、缓慢地……重新涌动。湖面倒映着绚烂的霞光,也倒映着她孤独而挺直的身影。
一个时代的喧嚣与罪恶已经落幕,而属于沈念的、寂静而漫长的重建,才刚刚拉开序幕。
前方没有既定的路标,只有脚下这片承载着血泪与灰烬的土地,
和头顶那片无论经历多少黑暗、终将破晓的天空。海风带着咸腥和自由的气息,
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地吹拂着这处僻静的海岬。白色的独栋小屋如同栖息在礁石上的海鸟,
面朝着无垠的蔚蓝。这里不再是囚笼,也不再是冰冷的胜利纪念碑,而是一个沉默的锚点,
系着沈念试图靠岸的灵魂。“灰烬之光”基金会的办公室就在市区一栋并不起眼的写字楼里,
低调而务实。
确:为那些因精神疾病遭受歧视、虐待或非法囚禁的人提供法律援助、医疗救助和心理支持。
沈念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公开的理事名单上,但所有重大的决策和资金流向,
最终都指向她那双沉静的眼睛。林薇依然是那个最得力的执行者,
将基金会的日常运转打理得高效而充满温度。她偶尔会驱车来到海边的小屋,
不再是汇报冰冷的商业数据,
拿回了权益;又资助了一家偏远地区的精神卫生中心;又有一批经过专业培训的志愿者加入,
为出院患者提供社区融入支持……沈念听着,目光落在窗外翻涌的海浪上。阳光好的时候,
海水会呈现出令人心醉的蓝绿色,让她想起母亲画中那株小草的生机。恨意并未消失,
只是被更庞大、更具建设性的力量包裹、沉淀。看到那些曾和她一样坠入深渊的人,
在基金会的帮助下一点点爬出来,重新抓住生活的微光,她心底那片冻土深处,
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暖流在回应。这不再是复仇的**,
而是一种更为深沉、带着痛感的慰藉——她没能救回母亲,没能阻止当年的悲剧,但或许,
能阻止一些类似的悲剧在他人身上重演。画室是沈念的另一个世界。
白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她的画作,主题依旧是日出、海浪、礁石,以及那株永远倔强的小草。
笔触不再仅仅是宣泄痛苦,开始有了更丰富的层次和情感。
她尝试用更明亮的色彩去描绘穿透乌云的瞬间,
用更细腻的笔触去勾勒小草叶片上的露珠和风霜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