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五载,江城一直是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君。他不纳妾、没通房,
每天下朝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陪我,遇到什么好东西也会给我带回来,从不流连烟花之地。
直到有天,他带回来一个已故挚友的妻子。江城第一次忘记了我的生辰,陪着故友之妻踏青,
两人伴着月光相携而归。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脏了。脏了的男人,就不能要了。
1五载春秋,京中无人不羡慕我沈知意嫁得良人。江城,寒门贵子,生得剑眉星目,
气度不凡,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官拜礼部侍郎。更难得的是,成亲五年来,
他不纳妾、没通房,每日下朝便径直回府,从不在外逗留。但凡遇见稀罕有趣的物件,
总会第一时间带回来给我解闷。窗外春雨寒峭,我坐在绣架前,
听着檐下滴水敲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滴滴答答的像是敲在心上。「夫人,
大人今日又给您带了礼物。」贴身婢女青杏捧着锦盒进来时,带进一阵潮湿的冷风,
我不由得拢了拢衣襟。在青杏揶揄的笑容中,我放下手中的绣绷,接过锦盒打开。
一支白玉簪静静躺在盒中,簪头并蒂莲栩栩如生,玉质温润,泛着莹莹微光。
「大人对夫人真是体贴。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件礼物了。」我摩挲着玉簪,唇角微扬。
可不知为何,最近江城愈发热络的殷勤,反而让我心头涌上一丝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人回府了!」外间小厮的通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身整理衣裙,还未走到门口,
江城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着靛蓝色官服,腰间玉带轻晃,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笑意,眼中深情如漩涡般引人沉沦。「夫人今日可好?」
他执起我冰凉的手,轻轻一吻,「我不在,可有乖乖吃药?」成婚第一年冬日,
我因落胎伤了根基,身子孱弱,再难受孕。四年来,江城遍访名医,每日盯着我按时服药,
从未间断。「托夫君的福,一切安好。」我浅笑着回应,
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素衣女子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纤细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这位是纪婉如,我已故挚友陈瑜的遗孀。」
江城喉结滚动,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她一人无依无靠,我想着接来府中暂住,
也好有个照应。」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觉得屋内的熏香太过浓烈,熏得人眼睛发酸。
纪婉如上前盈盈一拜,素白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宛如风中摇曳的白莲。
「见过夫人。」她的声音如莺啼般婉转,「婉如叨扰了。」我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虽是一身素缟,却掩不住窈窕身姿。杏眼樱唇,肤若凝脂,尤其是一双含情目,
看人时似有千言万语。2「既然是夫君的故人,自然该照拂。」我压下心头异样,
勉强扬起一丝笑,转头吩咐道,「青杏,带纪**去西厢房安置。」待他们退下,
江城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温情,「知意最是贤惠。婉……纪婉如性子柔弱,你多关照些。」
我点头应下,却不知为何,那支白玉簪在掌心硌得生疼。自此,府中多了位纪**。起初,
江城只是偶尔去西厢问候。渐渐的,园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谢,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回府后总是先去西厢房。那些讨我开心的小玩意再未出现,也没有人再柔声哄我吃药。
我不予理会,任由事态发展,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连药也不再吃了。短短三个月,
整个人便消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眼底也泛起了青黑,
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沈家嫡女的风采。青杏看着我日益憔悴,急得直掉眼泪。「夫人,
您多少吃点吧,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我摇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忽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帕子上,如雪地红梅,刺目惊心。青杏急得拔腿喊来了太医。
太医眉头紧皱,收回手,语气生硬:「夫人,您的身体状况是万万不能断药的……」
我不耐地抬手打断太医的话,「您如实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日子?」
太医显然被我的直觉惊到了,他沉默片刻,斟酌着用词:「若继续断药,只怕……不过半年。
」相比我的淡然,青杏反应更为激烈。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跪在地上死死拽住我的衣角。「夫人,您不能这样!大人他……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叹了口气,费力地弯下腰将她扶起,「傻丫头,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这儿了,
回心转意又有何用?」我轻轻地用手帕擦掉青杏的小珍珠,内心一片柔软。
青杏是从小侍奉在我身旁的丫头,嫁来江府后,其他的陪嫁姑娘都因适龄嫁了出去,
只有这傻丫头,说要陪我一辈子。青杏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满脸的不甘心,「可是夫人,
那您怎么办啊?」「该怎么办……」我低声呢喃,望向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停了,
一抹阳光破云而出。3夜幕即将降临,府中的灯火逐一亮起,
为这略显寂寥的宅邸添了几分暖意。「夫人,大人今日又陪纪**去城郊踏青了。」
青杏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汇报,「说是纪**心情郁结,需散心解闷。」
我放下手中账册,窗外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血色。今日是我的生辰,江城第一次缺席。
桌上菜肴热了又热,烛泪滴了满桌,我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再等等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一等,便等到月上柳梢。府门终于传来响动,
我快步走向前院,却在月洞门处猛地停住。江城与纪婉如相携而归,宛如一对璧人。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他为她拂去肩头落花,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她仰头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如三月春光,哪有半分「心情郁结」的模样?「知意?」
江城发现了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在这里?」「今日是我生辰。」我平静道,
目光却落在他与纪婉如交握的手上,脸上露出冷笑,「看来江府要添新人了。」「知意!
休得胡言!」江城如梦初醒,猛地松开纪婉如的手,露出难堪的神情。纪婉如慌忙行礼,
眼里蓄满泪水,「都是婉如不好,拉着大人去散心,耽误了时辰。夫人莫怪大人。」
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可笑。「夫君既已回府,便早些歇息吧。」我转身欲走,
夜风拂过脸颊,带走了一滴来不及擦去的泪。江城上前一步拉住我,
掌心的暖意不禁激的我身子抖了抖。「知意,我……」「大人!」纪婉如突然轻呼一声,
身子一晃,竟软软地晕倒在地。江城立刻松开我,俯身将她抱起,「婉儿!你怎么了?」
他转头对我急道:「快去请大夫!」我站在原地,看着江城抱着纪婉如匆匆离去的背影,
忽然间,一阵恶心涌上喉头,扶着月洞门干呕起来。这个男人,脏了。「夫人!」
青杏慌张地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颤抖。回到房中,我苍白着脸取出妆匣最底层的锦囊。
里面是一纸婚书,和一支我珍藏多年的木簪——那是江城亲手为我雕刻的定情信物。
「夫人……」青杏红着眼眶站在门口,「大人派人来说,纪娘子身子不适,他今晚不过来了。
」我轻笑一声,将木簪放回锦囊,「青杏,备笔墨。」4「夫人要写什么?」「休书。」
我展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给江城的休书。」青杏大惊:「夫人!使不得啊!」
「为何使不得?」我笔下不停,「他既心有旁骛,我又何必强留?」墨迹在纸上晕开,
如同我心中最后一丝情意,彻底消散。就这样吧,放下他,也放过自己。「明日一早,
将这休书送到大人书房。」我搁下笔,吹干墨迹,「再收拾细软,我们回沈家。」
青杏还想再劝,见我神色坚决,只得含泪应下。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我摩挲着白玉簪,
忽然想起初见江城时,他站在桃花树下对我说的话:「知意,此生唯你一人足矣。」
如今想来,不过是场笑话。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梳洗。
铜镜中映出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只是眼中再无往日的神采。青杏看着我欲言又止,
默默地收拾细软。我取下发间所有珠翠,只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更显得清瘦憔悴。窗外,
仆人们已经开始搬运我的箱笼。晨光穿过云层,照在院中那棵桃树上。
那是成亲时一起亲手栽下的,如今在太阳的炙烤下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夫人!
沈大少爷来了……」管家在院门外躬身道。沈大少爷沈知书便是我的嫡亲兄长,
得知我休夫后,一大早就安排妥当要风光接我回去。我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
在青杏的搀扶下往前门走去。此时街口早已Ťùⁿ挤满了人,看热闹的百姓们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我挺直腰背,沈知书利落地翻身下马,陪着我缓步走出江府大门。
沈知书不着痕迹地打量我,柔声安慰:「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那当然,
哥哥最厉害了!」我偏头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酸。「知意!」身后传来江城仓皇的呼唤。
我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沈知意!」江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我终于转过身,看见江城衣衫不整地站在台阶上,眼底布满血丝,
手里握着那一纸休书。他身后,纪婉如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冷笑一声:「江大人既然心有所属,我便成全你们。」「胡闹!」江城顿时目眦欲裂,
额角青筋暴起,「我何时说过要纳她为妾?不过是看在陈瑜的份上照顾她罢了!」
身后的纪婉如在听见这句话后身子猛地晃了晃,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5我眼含讥讽地瞥了她一眼,将那支白玉簪举了起来,「这支簪子,是春分时你送我的。」
江城神色微变,手紧握成拳,一股没由来的慌张让他气势软了下来。「那日,
你本该在衙门当值。」我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簪头,
「可有人看见你陪纪婉如在珍宝阁挑选首饰。」也是那天傍晚,江城带纪婉如进了府。
「还有上月廿三,你说是去拜访恩师。」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实则带她去了西郊赏梅,还在山脚客栈歇了一夜。」每说一句,江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知意,你听我解释……」「不必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我打断他,
「江大人记得在七日内如数归还我的陪嫁田产和铺子,否则……」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
江城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江城。」我最后一次唤他名字,
「你以为我沈知意是那种只会绣花弹琴的深闺妇人吗?」既然江城无情,那我又何必有义。
围观的百姓哗然,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原来早有私情!」
「亏得江大人平日里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沈夫人真是可怜……」江城面如死灰。
纪婉如却突然冲上前来,跪在我面前哭道:「夫人息怒!婉如和江大人是清白的啊!」
「婉儿!」江城急忙去扶她。我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无比可笑。「纪**不必如此。
这男人,我不要了。」说罢,我决绝地转身走上马车,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留给他。
沈知书冰冷的目光扫过江城二人,「江大人好自为之。」随即翻身上马,往沈家驶去。
车轮转动时,沈府侍卫举着鞭炮站在江府门前噼里啪啦地点燃,震耳欲聋的响声中,
我没有再回头。「夫人……」青杏红着眼眶递来帕子。「不必。」我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以后该叫**。」马车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
拐入沈府所在的安宁巷。远远地,我便看见府门前母亲带着一众仆妇翘首以盼。马车刚停稳,
母亲便快步上前,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眼中泪光闪烁,「我的儿!瘦了这么多……」
我回过神来,看见母亲额角多出的白发,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中痛哭出声。「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母亲轻拍我的背,像小时候哄我入睡那样。沈知书也红了眼眶,拍了拍我的背,
「母亲,知知身子弱,不宜疲惫,咱们进屋说话。」6踏入沈府大门的那一刻,
熟悉的庭院景致映入眼帘。我走在熟悉的回廊上,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还未出嫁的时候。
「**的院子日日都有人打扫。」母亲的贴身嬷嬷抹着眼泪道,「老爷特意吩咐,
一切按**出嫁前的规矩来。」推开闺房的门,窗前的绣架、案上的古琴,
甚至连床帐的颜色都未曾改变。「这……」我惊讶地看向母亲。母亲微微一笑,
眼中闪过心疼,「你出嫁后,想着你时不时的还能回来,谁知……」我愧疚地垂首,
沈府与江府同在皇城脚下,我却因身子虚弱一次都不曾回来过。母亲搂着我,
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就好好地在母亲身边,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开口道:「**今日辛苦了,热水早早就备好了,您先去沐浴更衣,
老爷还在等着呢。」「对对对,快去吧。」母亲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嬷嬷费心了,
母亲先去大厅吧,女儿一会就来。」我笑着目送母亲和嬷嬷离开才进入闺房。沐浴完,
我端坐在铜镜前,青杏为我细心地梳着发髻。镜中的自己焕然一新,
仿佛又找回了些许往日的神采。走出院子,悠然闲适的心情,在看见纪婉如后顿时消失无踪。
青杏站在我面前,警惕地盯着她。纪婉如毫不在意,目光掠过青杏落在我身上,
清冷的面容绽开一抹浅笑,那双曾让我厌恶的含情目此刻清明如雪。「沈**,我们谈谈?」
青杏轻轻地冷嗤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剜在她身上,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拍了拍青杏的肩膀,「纪**,请吧。」茶水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
见屋内只有我们二人,纪婉如终于开了口:「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落胎吗?」我闻言,
心脏骤然一紧,手中的茶匙险些掉落:「你知道什么?」「你先看看这些。」
纪婉如从胸前拿出几封信铺在桌上,我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母亲和兄长的字迹。
我半信半疑地拿起信件,一封封看下去,脸色愈发苍白,手指紧紧攥着信纸,
几乎要将它们捏碎。这些家书,还有家书中提到的补药,我从未收到过。
我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7纪婉如看着我,眼中含着怜悯,「沈**,江城为谁效命,你知道吗?」
我怔愣地看着纪婉如,满脸疑惑。「江城在为三皇子效命。」纪婉如打量着我的脸色,
「沈家,包括你沈**,从始至终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江城怎么可能会让你生下他的孩子。
」我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整个人如坠冰窖。我是在沈府娇养长大的,
身子一直很康健,即使有孕也从未有过孕反。落胎前,我想吃酸的,
江城特意跑了大半个京城买了酸枣糕。当天晚上就腹痛难忍见了红,
太医来时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声音带着颤意,
盯着纪婉如的眼睛,「你与江城不是……」「我与江城有不共戴天之仇。」
纪婉如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我这才注意到,纪婉如身上那些让人矛盾的点。
纪婉如看见我眼底的怀疑,忽然苦笑一声,自顾自讲起了往事。「我与陈瑜、江城自幼相识,
江城无父无母,是陈瑜的父母收养了他。」「他们二人相约有朝一日共登朝堂,一展抱负。
然而世事无常,陈瑜与太子仁政的理念不谋而合,江城也成了三皇子的幕僚。」
「三皇子为人狠厉无情,陈瑜看出了三皇子的野心,劝说了江城,但并没有用,
反而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陈瑜在一年前的夜里,接到江城的密信,
等不及护卫便一人前往……」纪婉如顿了许久,才颤抖着声线继续,「等我找到我丈夫时,
他的尸体已被野狗分食……」「江城接近我是为了陈瑜手里的东西。」纪婉如泪流满面,
满目悲凉地看着我,「沈**,京城真的,富贵迷人眼啊。」我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纪婉如,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当今皇帝缠绵病榻,四皇子和五皇子相继遇害,
太子以及皇后遭到皇帝忌惮,由三皇子**朝政。皇位之争向来是血写的戏文,兄弟阋墙,
父子反目,君臣相残,皆不过是寻常事耳。纪婉如哭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泪水,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推到我面前。「这是江城每日让你服用的『补药』,
此药会慢慢侵蚀五脏,再服半年,你恐怕就……」我看着那瓶药,
心中迷雾渐渐散开:「所以……你故意挑拨我与江城的关系……」8「只有你离开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