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距离宫门,只有几步之遥。他几步冲到我面前,衣袖翻飞,
失了往日的从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就这么恨朕?
非要离开不可?”他眼底睛泛红地问我。我看着这张曾让我付出一切的脸,
内心无比的平静死过一回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轻轻摇头“我不恨你,谢珩,
你放过我吧。”恨一个人,心里还得时时念着他,那样太痛苦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那为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浓浓的悲伤。我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脖颈上的伤口,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痕迹。
“谢珩,你看着这里。”我盯着他的眼睛,“我待在你身边,受了太多的伤,但有一些伤口,
不是简单的包扎就能好的。”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思考已久的话:“谢珩哥哥,
我只有一个愿望。”我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放我走。让我离开京城,
永远别再找我了。”话音落下,是一片死寂。谢珩的脸色在宫灯下惨白。他看着我,
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他眼底有很多情绪,最后,全都化为了深深的颓败。他抓住我的手,
终于彻底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他后退了一步,对着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说:“开宫门,
让她走。”他穿着明亮的黄袍,像夜空里高高悬挂的月亮。“阿宁,你真的不一样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走出了那扇沉重的宫门。将他的世界,连同他那沉重的爱与愧,
彻底抛在了身后。沉默,是我留给过去最后的回音。我回到了沈府。母亲早已等在门口,
父亲的脸色凝重,但看到我脖颈上渗血的纱布时,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心痛。
“回来就好。”父亲的声音有些哑,“阿宁,你想清楚了吗?”我用力点头:“爹,娘,
我想回家。”父亲沉默了片刻,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好。那我们就回家。”第二天,
父亲便穿戴好官服入宫辞官。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快到午时,父亲才回来。他脱下官帽,
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陛下准了。”父亲看着我们,
露出宽慰的笑,“三日后,我们便可离京。”离开那天,天色灰蒙蒙的。马车停在府外,
行李很简单,只带了必需的细软和几箱书。我以为不会有人来送行。却见一辆青帷小车驶来,
停在不远处。车帘掀开,下来的竟是叶鸳。她今日穿得极为素净,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她走到我们面前,先是对我父母行了一礼,然后看向我。“燕宁,”她“陛下他不便前来。
他让我将这个交给你。”她将锦盒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接。她似乎料到如此,也不勉强,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样式简单,却是我及笄那年,谢珩还是三皇子时,
用他攒了许久的月例买来送我的。那时他说,阿宁戴玉簪,最好看“陛下说,
”叶鸳的声音更低了些,“物归原主。还说望你……余生喜乐。”我看着那支过去的玉簪。
它代表的,是那个早已死去的谢珩哥哥,不是现在的皇帝。我伸手,合上了锦盒的盖子,
将它推回给叶鸳。“叶女官。”“这簪子不必留着。也请你转告陛下,他的祝愿,我收到了。
”叶鸳看着我,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诧。她收回锦盒,微微颔首:“我明白了。保重。
”我扶着母亲,登上了南下的马车。父亲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沉声道:“走吧。
”06江南水乡温润,渐渐抚平了我颈上的疤,也沉淀了过往。在母亲指导下,
我学会了刺绣。我不绣龙凤祥云,只绣栖水镇的日常:新开的茉莉,戏水的鸭子。
绣庄老板娘说我的绣品有“生气”,竟很受欢迎。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铜钱给家里添置物件时,
小院里充满了久违的笑声。生活的平静,被一位常来买我绣帕的顾姓公子打破。他叫顾齐舟,
是个清俊温和的读书人。那日我在绣庄,他鼓起勇气上前,称赞我绣的东西都栩栩如生,
看得人心静。他知晓我家是辞官而来,却从不多问,也不嫌弃我脸上的伤,只与我谈论风物。
他的目光清澈,是纯粹的欣赏,不带半分怜悯或探究。与他相处,
我心口那块经年不化的寒冰,竟悄无声息地融了一角。连母亲都察觉了我的变化,
悄声对父亲说:“阿宁眼里,有光了。”是了,那些纠缠我多年的梦魇与卑微,
仿佛被这江南的微风和他温和的话语,一点点吹散了。父母看着我日渐开朗,
脸上的忧色终于被欣慰取代。恰在此时,一个消息却如石子入湖,打破了这份安宁。
“陛下携叶皇后南下,不日将抵达州府。”谢珩要来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我捻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顾砚舟那日恰在场,他轻轻将一杯暖茶推至我手边,
坚定的说:“燕宁,你若不想见,我们便去城外的别院小住几日。”我摇了摇头。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既已放下,又何须再逃。然而,我未曾料到,
谢珩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那日午后,我正独自在绣庄后的清静小院里分理丝线,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我下意识回头,阳光有些刺眼,逆光中,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前。
玄衣墨冠,不是谢珩又是谁?他竟未带任何仪仗,只身前来。四目相对,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一步步走近,目光上下扫过,细细看着我的眉眼,素净的衣裙,
最后落在我放在一旁的绣花。“阿宁。”他开口,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放下丝线,起身,依礼福了一福:“民女参见陛下。
”疏离的称谓和姿态,显然刺痛了他。他喉结滚动,想上前,
却又像是怕惊扰什么般停住脚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却掩不住其中的艰涩。“这里没有外人。”“礼不可废。”我的语气平淡无波。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示弱般的可怜:“阿宁,我知道你怨我。
那日……是朕情急之下抉择错误,伤你至深。这半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悔恨煎熬之中。
”他看着我,眼底是真切的痛楚和红丝,若在从前,只怕我早已心软得一塌糊涂。
“陛下言重了。”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竟是一片澄澈的平静,
如同在看一段与己无关的往事,“往事已矣,民女早已放下。陛下亦无需再挂怀。
”我的平静彻底击碎了他试图营造的旧情氛围。他脸色微白,像是终于意识到,
那个会因他一句话而欢喜悲伤的阿宁,真的不在了。“放下?”他重复着这两个字,
忽然轻笑一声,阿宁,你可以放下,但我还没有。”他环顾小院,语气坚决:“朕已下令,
此次南巡,朕便暂驻于这附近的官署。我们来日方长。”说完,他不等我回应,
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转身,大步离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院中。07谢珩果真住了下来,
就在离栖水镇不过三里的一处清雅官署。帝王驻跸,即便说是“微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