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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
胤禛将手帕平铺在紫檀案几上，手指轻轻描摹着那几朵木兰的轮廓。绣工精细，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的指尖在触到那两个几不可见的"同心"小字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同心..."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前世胤禩送他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一封绝笔信。那时胤禩已被削爵圈禁，信纸上沾着咳出的血迹，字迹却依然清隽："四哥，此生恩怨两清，来世不愿再见。"
而现在，这方手帕上的"同心"二字，像是一个隐秘的邀约，又像是一个温柔的嘲讽。
胤禛不自觉地拿起手帕，贴近鼻尖。沉水香的气息幽幽钻入鼻腔，让他想起今日胤禩靠近时，发丝间萦绕的同样香气。那时胤禩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情绪，只有唇角那抹笑意真实可触。
"主子。"戴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才有事禀报。"
胤禛迅速将手帕收入袖中，恢复了平日的冷峻神色："进来。"
戴铎躬身而入："主子让查的事有眉目了。八爷近半月来确实行为反常，频繁召见马齐、阿灵阿等大人，甚至..."他犹豫了一下，"甚至接触了佟国维。"
胤禛眼神一凛。佟国维，前世胤禩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也是最终导致胤禩万劫不复的关键人物。
"所议何事？"
"八爷极为谨慎，谈话都在密室进行。不过..."戴铎压低声音，"马齐大人离府时，奴才的人听到他嘀咕'八爷怎么突然对结党没兴趣了'。"
胤禛眉头微蹙。这与前世截然不同——那时的胤禩，现在应该正在积极组建"八爷党"才对。
"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戴铎退下后，胤禛又取出那方手帕，在烛光下反复查看。突然，他发现帕子边缘有一处极小的凸起。小心拆开线头，里面竟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
「明月楼」
胤禛的呼吸一滞。明月楼——前世他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的地方。那日秋雨绵绵，胤禩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说："四哥，从此你我，各为其主。"然后决然离去，再未回头。
现在，胤禩选择这个地方作为重逢后的第一次私会，是巧合，还是刻意？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条，胤禛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奏折上。江南贪污案，前世这个案子让他们的关系彻底破裂。他弹劾了胤禩的门人，胤禩则联合众皇子在康熙面前参他"刻薄寡恩"。
"这一世..."胤禛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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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府的后花园，琴声如泣如诉。
胤禩一袭素袍，修长的手指在古琴上拨弄，弹的是一曲《广陵散》。琴音时而激昂，时而低回，仿佛在诉说一个无法言明的故事。
阿灵阿站在一旁，待一曲终了，才上前道："八爷，马齐大人那边又来问了，何时开始联络江南那群官员？这次贪污案正是大好机会。"
胤禩的手指停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他抬眼看着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木兰，轻声道："告诉他们，不必了。"
"可是八爷！"阿灵阿急道，"这次若不趁机结党，等太子一废..."
"我说，不必了。"胤禩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将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茶水溅出，在桌面上画出不规则的图案。
阿灵阿惊愕地看着主子——向来温文尔雅的八爷，何时有过这等失态？
"这一世，我要走不同的路。"胤禩的语气缓和下来，却更加坚决，"告诉马齐，若还认我这个主子，就离佟国维远点。"
阿灵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胤禩独自坐在庭院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他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想起今日乾清宫外，胤禛被他触碰时微微泛红的耳尖。
前世直到被圈禁，他才明白自己对四哥的心思。那时每日在宗人府的小院里，他最大的慰藉就是回忆年少时与胤禛共处的点滴——书房论政、围场狩猎、雪夜对弈...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心动瞬间，在孤独中变得格外清晰。
"四哥..."他轻声唤道，仿佛这两个字能在唇齿间尝到甜蜜与苦涩交织的滋味。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递上一封信："八爷，江南急报。"
胤禩展开信纸，是门人传来的贪污案详情。前世这个案子，他为了保全门人，与胤禛彻底对立。而现在...
他沉思片刻，取出一张素笺，写下"明月楼"三字，折好后交给小太监："送到四爷府上，务必亲手交到四爷手中。"
小太监离去后，胤禩重新抚琴，这次弹的是一曲《凤求凰》。琴音缠绵悱恻，在夜风中飘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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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府，胤禛刚换下朝服，鄂尔泰就匆匆进来："主子，八爷府上送来这个。"
胤禛接过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展开后，熟悉的三个字映入眼帘。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松开。
"备轿，去明月楼。"他顿了顿，"走后门，不要让人知道。"
明月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达官显贵常在此宴饮。三楼最里间的"听雪轩"更是隐秘，谈话从不会被外人听去。
胤禛推开听雪轩的门时，胤禩已经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天青色便服，发辫松散地垂在背后，比白日里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随性。桌上摆着几样小菜，还有一壶酒。
"四哥来了。"胤禩起身相迎，眼中含着笑意，"弟弟擅自做主点了些酒菜，都是四哥爱吃的。"
胤禛扫了一眼桌面——翡翠虾仁、蜜汁火方、清蒸鲥鱼，确实都是他喜欢的菜色。但问题是，胤禩怎么会知道？前世他们从未一起用膳，更别说了解彼此口味了。
"八弟有心了。"胤禛不动声色地入座，"不知邀我来此，有何要事？"
胤禩为他斟了一杯酒："江南贪污案，四哥怎么看？"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清冽中带着甘甜。胤禛抿了一口，道："案情复杂，牵涉甚广。皇阿玛既派我们查办，自当秉公处理。"
"秉公..."胤禩轻笑一声，"四哥还是这般刚正不阿。"他忽然倾身向前，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若我说，这次我不想保那些人，四哥信吗？"
胤禛握杯的手一紧。前世胤禩为了保住贪污的门人，不惜与他反目。现在却说...不想保？
"为何？"他直视胤禩的眼睛。
胤禩的目光毫不躲闪："因为这一世，有些东西比党争更重要。"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比如...四哥的信任。"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胤禛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八弟此言差矣。查案是为国为民，与信任无关。"
"是吗？"胤禩忽然伸手，覆在胤禛的手背上，"那四哥为何收了我的帕子，还贴身带着？"
胤禛猛地抽回手，耳根发热。他确实将那方手帕藏在了袖袋里，但胤禩怎么会知道？
"八弟僭越了。"他声音冷了下来。
胤禩却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枚白玉扳指，胤禛一眼就认出是前世自己常年戴在拇指上的那枚。
"四哥可还记得这个？"胤禩轻声道，"前世你将它摔碎在我面前，说'从此恩断义绝'。我花了三年时间，才将碎片一一粘合。"
胤禛震惊地看着那枚扳指——上面确实有细微的裂纹，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他前世确实在盛怒之下摔碎了扳指，但从未想过胤禩会...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
胤禩的目光柔和下来："因为即使在那时，我也不想与四哥恩断义绝。"他顿了顿，"就像现在，我邀四哥来明月楼，不是为了谈政事，而是想说..."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胤禩的话。几个醉汉在楼下大声争吵，其中一人的声音格外耳熟——是九阿哥胤禟。
胤禛与胤禩对视一眼，默契地沉默下来。待喧哗声远去，胤禛才低声道："时候不早，该回了。"
胤禩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三日后启程江南，四哥多保重。"
离开时，胤禛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那方帕子...我会留着。"
他没有看到身后胤禩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唇角那抹得逞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