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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林苒苒的十七岁，是被香樟树叶切割成碎片的光斑，是蝉鸣里藏着的闷热午后，
也是笔记本里写了又划掉的名字——陈屿。那本封面印着浅蓝鲸鱼的笔记本，锁扣早就坏了，
她用一根旧发绳缠了两圈，藏在衣柜最底层的收纳箱里，压在褪色的校服下面。
里面记着三年来的碎片：“今天陈屿穿了白色卫衣，袖口沾了点颜料，
好像是美术课画的星空。”“他数学考了年级第一，老师念名字的时候，他睫毛动了一下。
”“放学遇到他，他在便利店买牛奶，我假装看薯片，听见他说‘麻烦要常温的’。
”这些琐碎到不值一提的瞬间，是林苒苒青春里最珍贵的宝藏，也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她和陈屿不算熟。同班三年，座位隔了三排，他是那种永远坐在窗边，
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少年，成绩好，篮球打得不错，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声音干净得像冰镇汽水。而林苒苒，是淹没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女生，成绩中游，
戴着细框眼镜，说话声音小，最大的存在感大概是某次语文早读，
被老师夸了句“这个字写得秀气”。他们的交集少得可怜。第一次正经说话，
是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林苒苒的笔袋落在了考场，等她急急忙忙跑回去，
只剩下陈屿还在收拾东西。他手里拿着她的笔袋，浅灰色的，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是你的吗？”他问，指尖轻轻捏着笔袋的带子。林苒苒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她低着头，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刚才在座位底下捡到的。”他把笔袋递给她，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很烫，
像夏日午后的柏油路。林苒苒猛地缩回手，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跑，连头都没敢回。
直到跑出教学楼，她才靠在墙上喘气，手心全是汗。那天的风是热的，吹得香樟树叶沙沙响，
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像要挣脱束缚。就是从那天起，
那个名字开始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开始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
数学课看他低头解题时微蹙的眉头，体育课看他投篮时扬起的手臂，
班会课看他被同学起哄时微红的耳根。这些微小的细节，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知道这是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高二的运动会，
林苒苒被临时拉去凑数跑八百米。她体能向来差，跑到第二圈就开始掉队，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眼前一阵阵发黑。快到终点时，她腿一软，差点摔倒，
有人从旁边扶了她一把。“慢点，别停。”是陈屿的声音。他刚跑完三千米，额头上全是汗，
运动服的领口湿了一大片，却还是稳稳地扶着她的胳膊，陪她慢慢走到终点。
林苒苒的脸烧得厉害，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因为他的靠近。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
混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很好闻。“谢谢。”她喘着气说。“没事，”他笑了笑，
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跑得挺坚持的。”那是林苒苒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笑。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嘴角上扬的时候，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她愣了愣，没接话，
直到同学跑过来扶她，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他的胳膊上，赶紧收了回来。那天下午，
她在笔记本上写：“陈屿的梨涡很好看，像盛了蜜糖。”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又觉得太傻，用笔涂掉了。暗恋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了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林苒苒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直到同桌张萌萌戳了戳她的胳膊，
挤眉弄眼地问：“你是不是对陈屿有意思啊？”林苒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像被抓住的小偷，脸“唰”地一下白了：“你胡说什么呢！”“还装，
”张萌萌指了指她的笔记本，“刚才你写作业走神，一直盯着他看，
笔在本子上画了好几个‘屿’字。”林苒苒赶紧合上笔记本，心跳得像擂鼓，
她强装镇定：“那是……那是我在练字。”张萌萌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陈屿挺受欢迎的，三班的文艺委员好像在追他。
”林苒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竞争力，普通的长相，
内向的性格，扔在人堆里就像一粒尘埃。而陈屿是耀眼的，他们像是活在两个世界，
唯一的交集，就是这间教室，这三年的时光。从那天起，林苒苒开始刻意躲着陈屿。
他看过来的时候，她会立刻低下头假装看书；走廊里遇到，她会绕到另一边；小组讨论，
她尽量不跟他说话。她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用距离包裹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事。可越是躲避，
那份喜欢就越是清晰。她会在他回答问题时，悄悄抬起头看他的侧脸；会在他和同学说笑时，
捕捉他的声音；会在放学路上，跟在他身后一段距离，看他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高三是兵荒马乱的。试卷像雪片一样飞来，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焦虑。林苒苒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试图用公式和单词填满心里的空隙。可越是忙碌，那个名字就越是顽固地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她开始在草稿纸的背面写他的名字，写了又划掉，划掉又重写，直到纸面变得皱巴巴的。
她开始在睡前祈祷，希望能和他考到同一座城市，哪怕只是同一座城市，不同的学校也好。
模拟考成绩出来，林苒苒的名字排在陈屿后面二十多个位置。她拿着成绩单，
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窗外的香樟树又长高了一些，枝叶繁茂，遮挡了大片阳光。她知道，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座位上的三排，更是分数上的差距，是两个世界的鸿沟。
那天晚自习，她把那本鲸鱼笔记本拿出来，翻到第一页。那些稚嫩的字迹，那些琐碎的瞬间，
突然变得有些可笑。她拿出笔，想要把所有关于陈屿的内容都涂掉，可笔尖悬在纸上，
却迟迟落不下去。这些是她的青春啊。就在这时，陈屿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他经过林苒苒的座位时，脚步顿了顿，把其中一瓶放在她的桌子上。“看你好像没带水。
”他说，声音很轻，带着点晚自习的疲惫。林苒苒愣住了，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
大概是熬了很久的夜。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谢谢。”她小声说，
手指紧紧攥着笔。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瓶矿泉水，
林苒苒没舍得喝。她把它带回了家，放在书桌上，看了很久。瓶身上印着生产日期，
是昨天的，标签被她小心翼翼地撕下来，夹进了笔记本里。高考结束那天，全班聚餐。
KTV里吵吵闹闹，有人唱歌，有人玩游戏，有人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林苒苒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夜景，心里空落落的。陈屿被一群男生围着灌酒，
他不太会喝，脸很快就红了。林苒苒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知道，这场暗恋，大概要随着这个夏天一起结束了。她悄悄站起身，想提前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屿追了出来。“要走了吗？”他问，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酒气。“嗯，
有点累了。”林苒苒不敢看他。“我送你吧。”“不用了，很近的。”“没事，
正好我也想透透气。”他们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又重叠在一起。空气里有栀子花的香味，还有远处传来的蝉鸣。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快到林苒苒家楼下时，陈屿突然停下脚步。“林苒苒，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林苒苒猛地抬头看他，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厉害。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笑了笑，
有点自嘲：“我总觉得，你好像一直在躲着我。”“没有……”林苒苒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是吗？”他看着她，眼睛在夜色里格外亮，“那为什么，我看你的时候，你总是低头？
为什么，走廊里遇到，你总是绕开走？为什么，上次运动会，我扶你，你好像很怕碰到我？
”林苒苒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想到，自己那些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小动作，
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她手足无措，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其实，
”陈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确定，“我挺想跟你说话的。”林苒苒猛地抬起头，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她，眼神很认真，路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
“我……”林苒苒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千言万语涌到嘴边，
最后只变成了一句慌乱的“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几乎是逃着跑进了楼道，
连再见都忘了说。她靠在门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刚才陈屿的话，
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是什么意思？他注意到她了吗？
那个晚上，林苒苒一夜没睡。她把那本鲸鱼笔记本翻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些幼稚的字迹，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纸页，晕开了墨迹。填志愿的时候，林苒苒犹豫了很久。
她查了陈屿可能会去的学校，查了那座城市的天气，查了学校附近的公交线路。最后，
她在第一志愿的位置，填了那座城市的一所大学，虽然和他的学校还有一段距离，但至少，
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了。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林苒苒的手抖得厉害。她被录取了，
就在那座她梦寐以求的城市。她不知道陈屿去了哪里，班级群里没人说，
他的朋友圈也很久没更新了。开学前，同学组织了最后一次聚会。林苒苒犹豫了很久，
还是去了。她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说声再见。那天他来了，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比以前高了些，也瘦了些。他和同学聊天，笑起来的时候，梨涡依然浅浅的。
林苒苒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聚会快结束的时候，
陈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果汁。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林苒苒。“恭喜你，听说你去了A大？
”他说。林苒苒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听张萌萌说的。”他笑了笑，“挺巧的，
我也在A市，在B大。”林苒苒的心跳瞬间加速，像有烟花在心里炸开。B大和A大，
坐地铁只有三站路。“那……挺近的。”她结结巴巴地说。“是啊，”他看着她，
眼睛里有光，“以后有空，可以一起出来玩。”“好。”林苒苒用力点头，生怕自己反悔。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