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三楼的母婴店里,我老婆苏晚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说什么都不撒手。"林远,
你看他笑起来多可爱。"她眼睛红红的,声音发颤。我愣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
这个女人五年前跟我领证时,签了整整三页的丁克协议书。上面她亲笔写的每个字我都记得。
"此生绝不生育,违者净身出户。"现在她却抱着闺蜜张婷的儿子,
脸上全是母爱泛滥的表情。张婷尴尬地笑:"晚晚,浩浩该喝奶了。
"苏晚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孩子一离开她怀抱就哇哇大哭。她猛地回头看我,
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林远,我想要个孩子。"商场的中央空调呼呼作响。
我却觉得后背发凉。"你说什么?""我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掌心全是汗。"晚晚,你发烧了?"我抬手要摸她额头。她躲开了。"我很清醒,
比这五年任何时候都清醒。"张婷抱着孩子借口要去喂奶,匆匆离开。
整个母婴店就剩我们俩。粉色的婴儿床,成堆的尿不湿,各种哺乳用品。
这些东西我们从前路过都要绕着走。现在苏晚却盯着一个胎心监测仪看了很久。"老婆,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试图搂住她的肩膀。她甩开我的手。"我没病,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想明白什么?""丁克是个错误的决定。"她说这话的时候,
嘴唇在发抖。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我们的家庭医生发微信。"林远你干什么?
""预约心理咨询,我觉得你需要看看医生。"苏晚一把夺过我的手机。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手背的肉里。"我不需要医生,我需要你配合我。""配合你什么?
""备孕。"这两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商场的广播响起促销通知。什么婴儿奶粉买三送一。
什么纸尿裤全场五折。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我开玩笑。"苏晚,
你记不记得五年前你说过什么?""我记得,我说过这辈子绝不生孩子。
""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人会变的,林远。
""可你变得也太快了吧,就因为抱了一下张婷的孩子?""不是因为张婷的孩子。
""那是因为什么?"她没回答我。只是转身走向母婴店的收银台。然后买了三盒叶酸片。
收银员笑眯眯地问:"第一胎吗?要不要办个会员卡?"苏晚点点头:"办一张。
"我站在原地,觉得手脚冰凉。这个跟我丁克五年的女人。现在居然在母婴店办会员卡。
而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1从商场出来,苏晚直奔药店。
她买了整整一大袋东西。叶酸、维生素、钙片、DHA。
收银台的小姑娘羡慕地说:"姐姐准备得真充分。"苏晚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已经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过了。最近三年,她在公司升到高管位置。每天加班到深夜,
周末还要应酬。我问她累不累,她总说习惯了。我问她开不开心,她总说还行。
但今天在母婴店抱孩子的时候。她眼睛里的光芒是真实的。
车上,她把那堆营养品摆在副驾驶座上。然后拿出手机开始研究备孕食谱。"林远,
从明天开始,你要跟我一起吃这些。""等等,你认真的?
""当然认真,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她头也不抬地说。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苏晚,我们能不能先冷静一下?""我很冷静。
""你一点都不冷静,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
"林远,我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但是我想清楚了。""想清楚什么了?
你想清楚要把我们五年的约定全部推翻吗?""对。"她说得毫不犹豫。红灯亮了。
我踩下刹车,车子猛地停住。"你知不知道五年前为什么我们要签那份协议?
""知道,因为我们都觉得生孩子是负担。""那现在呢?你就不觉得是负担了?
""林远,那是五年前的想法。""可是我的想法没有变。
"这句话一出口,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苏晚盯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坚持丁克?""对,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可是我变了。
""那你就一个人变吧,反正我不会陪你一起疯。"我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苏晚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从副驾驶座上抓起那堆营养品。然后全部扔到了后座。
"林远,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要孩子吗?""不想,一点都不想。""哪怕是我求你?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哭。就算当年她爸爸去世,她都没掉一滴眼泪。
现在却为了一个还不存在的孩子哭成这样。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
我重新发动引擎。"回家再说。""不用说了,林远,今晚我住宾馆。""别闹。
""我没闹,你让我下车。""苏晚!"她突然打开车门就要往外跑。我一把拉住她。
"你疯了吗?这是在马路中间!""我就是疯了,我疯了还不行吗?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我的手。后面的车主下来敲我的车窗。"你们俩能不能别在这谈恋爱?
后面堵成什么样了?"我只好先把车开到路边。苏晚趁我停车的工夫跳下车。
她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连包都没拿。我坐在车里,看着副驾驶座上她的包。
里面还装着那三盒叶酸。2我把车开回家,一个人在客厅坐到半夜。
苏晚的手机打不通,微信不回。我给张婷发消息。"晚晚在你那吗?
"过了十分钟,张婷回了一句。"她在,你们吵架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不愿意要孩子。""那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孩子?"张婷沉默了很久。
然后发来一句:"林远,有些事情你应该问她,不应该问我。""她不跟我说。
""那就证明她还没准备好告诉你。""什么意思?
""林远,晚晚这次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这句话,张婷就没再回我消息。
我打开我们家的保险柜。从最底下翻出那份五年前的协议书。
白纸黑字,我们俩的签名和手印。
"甲方林远与乙方苏晚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婚后不生育子女。
""如任何一方违背此协议,自愿净身出户,放弃所有共同财产。
"当年签这份协议的时候,苏晚比我还坚决。她说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孩。
吵闹,麻烦,还要花很多钱。她说她要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事业上。
她要在三十五岁之前当上公司副总。她要买豪车,买别墅,环游世界。
她说孩子会毁掉她所有的规划。我记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坚定得吓人。
现在这个女人却在母婴店抱着别人的孩子舍不得撒手。我把协议书拍了照。然后发给苏晚。
"你还记得这个吗?"半个小时后,她回了一条消息。"记得,所以呢?
""所以你打算净身出户?""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的话,可以。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删了又打。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凌晨三点,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苏晚的味道还留在枕头上。我们结婚五年,从来没分开过夜。
哪怕吵架,也是吵完就和好。可是这次不一样。她说的那句"可以净身出户"是认真的。
我翻出手机里我们的聊天记录。最近三个月,她经常跟我说累。说工作压力大。
说同事之间勾心斗角。说老板总是画大饼。我以为她只是想抱怨一下。
现在想想,她是不是在向我求救?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她会用要孩子的方式来逃避工作。
不对。她不是那种人。苏晚是个极度理性的女人。她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权衡利弊。
她不可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要推翻我们五年的约定。一定有什么原因。一个我不知道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岳母的电话。"林远,你跟晚晚吵架了?""妈,您怎么知道?
""她昨晚给我打电话哭了一宿,你到底说什么了?"我沉默了几秒。
"妈,晚晚跟您说她想要孩子了吗?"电话那头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岳母才开口。
"林远,你能来一趟医院吗?""医院?""对,人民医院,我在妇产科门诊等你。
""妈,到底怎么了?""你来了就知道了。"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心跳如擂鼓。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3我开车直奔医院。妇产科门诊在五楼。
电梯里挤满了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我站在角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岳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看到我,眼圈红了。"妈,到底怎么回事?"她从包里掏出一沓化验单。
"这是晚晚三个月前做的检查。"我接过来,手在发抖。上面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我看不懂。
但最后一行诊断意见我看懂了。"子宫内膜异位症,建议尽早生育。""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晚晚如果再不生孩子,以后可能就怀不上了。"我脑子嗡的一声。
"她什么时候查出来的?""三个月前,公司体检。""为什么不告诉我?"岳母叹了口气。
"她怕你担心,也怕你误会她是为了生病才想要孩子。""那她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提出来?
""因为上周她又去复查了一次,情况更严重了。"岳母递给我另一张化验单。
"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呢?
""半年之后,她这辈子可能都当不了妈妈了。"我握着那张化验单的手在颤抖。
原来不是她突然想要孩子。而是她快要失去要孩子的机会了。
"林远,我知道你们签了协议,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岳母握住我的手。
"但是晚晚她真的很想要个孩子。
""她从小就喜欢小孩,只是为了你的事业,为了你们的生活,她才选择了丁克。
""现在她快要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脑子里全是苏晚在母婴店抱着孩子的样子。她眼睛里的渴望是真的。她说想要孩子也是真的。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这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妈,晚晚她...她一直都想要孩子吗?
"岳母点点头。"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妈妈。
""她总说,等她长大了,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可是后来她爸爸去世,家里欠了一**债。
""她为了还债,为了供自己上学,拼命工作。""再后来遇到你,你说不想要孩子。
""她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岳母说着说着就哭了。
"林远,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晚晚。
""她爸走得早,我又没本事,都是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现在她好不容易想为自己活一次。""你能不能成全她?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脑子一片空白。五年了。我以为我很了解苏晚。
可是我发现我什么都不了解。我不知道她从小的梦想是当妈妈。
我不知道她为了我放弃了这个梦想。
我更不知道,她现在快要永远失去实现这个梦想的机会了。我掏出手机,给苏晚发消息。
"老婆,你在哪?"她秒回。"公司。""我能去找你吗?""你来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她沉默了很久。然后发来公司地址。"我在办公室等你。
"4苏晚的办公室在28楼。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天际线。
她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很苍白。"找我什么事?"她的语气很冷。
我走过去,把那沓化验单放在她面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别过脸去。"告诉你有什么用?反正你不想要孩子。
""苏晚,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我说错了吗?"她猛地站起来。
"林远,我跟你在一起五年,从来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你说不想要孩子,我就签了协议。""你说要专心事业,我就跟着你加班到深夜。
""你说要存钱买房,我就把所有奖金都交给你。""可是现在,我就想要一个孩子。
""这个要求过分吗?"她眼泪掉下来。"林远,我真的快没时间了。"我走过去想抱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别碰我。""老婆...""林远,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如果三天之后你还是坚持不要孩子。""那我们就离婚吧。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你在说什么?""我说我们离婚。"她擦掉眼泪。
"我不想跟一个不爱我的人过一辈子。""谁说我不爱你?""你爱我你就会为我生孩子。
""可是...""没有可是。"她打断我。"林远,有些事情不是谈判,不能讨价还价。
""我现在就是想要个孩子。""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她说完这话,拿起包就要走。我拦住她。"苏晚,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她推开我。"三天,林远,你好好想想。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她的办公室里。窗外的城市车水马龙。
可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安静得可怕。我掏出手机,给我哥林峰打电话。
"哥,你现在方便吗?""怎么了?""我想跟你聊聊。""行,晚上来我家吃饭。
"挂了电话,我在苏晚的办公室站了很久。她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我们的合影。
那是三年前去三亚旅游拍的。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
可是现在,她连笑都不愿意对着我笑了。5晚上我去了林峰家。嫂子做了一桌子菜。
他们的女儿朵朵今年五岁,正是最闹腾的时候。"舅舅,你怎么没带舅妈来?
"朵朵扒着我的腿问。"舅妈有事,改天再来。""骗人,舅妈肯定是不要你了。
"小孩子的话总是一针见血。林峰瞪了女儿一眼。"去,去写作业。
"朵朵撇撇嘴,蹦蹦跳跳地跑了。"怎么了?跟晚晚吵架了?"林峰给我倒了杯酒。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林峰听完,沉默了很久。
"所以现在是晚晚想要孩子,你不想要?""不是我不想要,是我们当年说好的。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林峰点了支烟。"林远,我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
""你别怪哥说话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自私的。"我愣住了。
"哥...""你听我说完。"林峰弹了弹烟灰。
"当年你们签丁克协议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晚晚那么喜欢小孩,她怎么可能真心想丁克?""肯定是你逼她的。""我没逼她。
""你没逼她,但你让她选择。"林峰看着我。"你让她在你和孩子之间选一个。
""她爱你,所以选了你。""可是林远,这公平吗?"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而且你知不知道,女人过了三十岁,生育能力就开始下降了。
""晚晚现在才三十岁,再等几年,她想生都生不了。""更何况她还有病。
"林峰掐灭烟头。"林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爱不爱晚晚?""我当然爱她。
""那你爱她爱到什么程度?""爱到可以为她放弃自己的坚持吗?
""爱到可以为她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吗?""爱到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吗?
"林峰的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哥,可是我真的不想要孩子。""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出口。"因为什么?"林峰追问。
"说出来,为什么你那么抗拒要孩子?"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说了。"因为我怕。
""怕什么?""怕我当不好一个父亲。"这句话说出口,我整个人都松了。
"林远,你知不知道,每个人当父母之前都会怕。"林峰拍拍我的肩膀。
"我当年朵朵出生的时候,我也怕得要死。
""我怕养不活她,怕教不好她,怕她哪天出个意外。""可是当我第一次抱起她的时候。
""我发现,所有的恐惧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爱。""只有想保护她一辈子的冲动。
"林峰的眼睛红了。"林远,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晚晚。""你会后悔吗?"我愣住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苏晚在母婴店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的样子。
她哭着说"我快没时间了"的样子。她说"如果你不爱我就离婚"的样子。如果我失去了她。
我会后悔吗?会的。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6从林峰家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我开车在城市里绕了很久。最后还是把车停在了苏晚公司楼下。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给她打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什么事?"声音很疲惫。"你还在加班?""嗯。
""这么晚了,注意身体。""林远,你有话就直说,别绕弯子。"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想通了。"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想通什么了?""我答应你,我们要孩子。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苏晚?""林远,你别骗我。
"她的声音在发抖。"我没骗你,我是认真的。""你真的愿意要孩子?""对,我愿意。
"电话那头传来抽泣的声音。"谢谢你,林远。""傻瓜,谢什么。"我笑了。
"我现在上去接你,我们回家。""好。"她哭着笑着说。十分钟后,我在公司门口等她。
她出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我走过去抱住她。"老婆,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我一直以为丁克是我们共同的选择。""可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晚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远,我真的很想要个孩子。""我知道。
""可是我更怕失去你。""所以这五年我一直骗自己,骗自己不想要孩子。
""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她抓着我的衣服。
"林远,我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心里都难受得要命。
""我每次路过母婴店,都要强迫自己别往里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