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没有关。
外面大厅里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在程澈的眼角余光中上演。
王德发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反手就给了自己儿子王浩一个响亮的耳光。
“逆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王浩被打蒙了,捂着脸,又惊又怕。
王德发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还不快给程少滚过去道歉!”
他现在只求能保住自己的一切。
至于儿子的脸面,算个屁!
王浩连滚带爬地跪行到包厢门口,不敢进去,只能隔着门槛,对着程澈的背影拼命磕头。
“程少!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程澈充耳不闻,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碗里的面。
面的味道很普通,甚至有些寡淡。
但就是这碗面,陪他度过了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仪式。
孙晓雅失魂落魄地被人扶了起来。
她看着包厢里那个安静吃面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骗自己?
如果他早一点告诉自己他的身份,自己怎么会……
她不顾一切地冲到包厢门口,哭着喊道:“程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要装成一个穷光蛋!”
这个问题,程澈也曾问过自己。
为什么要接受爷爷这个近乎严苛的考验。
现在他明白了。
只有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才能看清身边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面,吃完了。
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程澈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他站起身,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门外的孙晓雅。
孙晓雅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妆都哭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看到程澈看过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程澈,我们……我们还可以回到过去,对不对?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还是爱你的!”
她试图走上前,抓住程澈的手。
程澈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
“孙晓雅,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孙晓雅一愣,连忙点头:“我知道,我不该嫌你穷,不该跟你分手,不该……”
“不。”
程澈打断了她。
“你错在,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爱的,只是你想象中,那个能满足你虚荣心的伴侣。”
“以前你觉得我虽然穷,但长得还行,带出去不算丢人,所以你跟我在一起。”
“后来,你遇到了王浩,觉得他比我更能满足你,所以你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又觉得我比王浩更能给你带来荣耀,所以你又想回来。”
程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孙晓雅的心上。
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虚伪的爱情,剥得体无完肤。
“孙晓雅,从始至终,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而我,”程澈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恰好,也是如此。”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惨白的孙晓雅,径直向外走去。
门口的黑衣人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王德发和王浩还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程澈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王总。”
王德发身体一颤,连忙应道:“程少,您吩咐!”
“这家会所,现在是我的了。”
“是是是,都是您的!”
“我不喜欢这里。”
程澈淡淡地说道。
王德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程澈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从今天起,我不希望在京城,再看到‘云顶天宫’这四个字。”
“或者,任何跟你王家有关的产业。”
王德发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这句话,无疑是判了他王家的死刑。
程澈不再看他们,迈步走出了这个让他感到恶心的地方。
身后,是孙晓雅绝望的哭喊和王家父子死一般的寂静。
走出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一辆全球**版的劳斯莱斯幻影,正静静地停在门口。
福伯穿着一身笔挺的燕尾服,戴着白手套,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少爷,欢迎回家。”
程澈坐进车里,柔软的真皮座椅将他包裹,与那辆破电瓶车的硬座,恍如两个世界。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一种空落落的疲惫。
一年的考验,他看透了人心,也看清了自己。
但接下来呢?
继承千亿家产,然后呢?
过上那种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
那不是他想要的。
“福伯,送我去个地方。”
“少爷请吩咐。”
“城南,老城区,槐树胡同32号。”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通过后视镜,看到自家少爷脸上那抹复杂的神情。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稳地应道:“是,少爷。”
劳斯莱斯在拥挤的城市中,平稳而迅速地穿行。
最终,停在了一条狭窄而破旧的胡同口。
这里,与刚才的云顶天宫,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程澈下了车。
他没有让福伯跟着,独自一人走进了胡同。
他熟练地绕过几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
他抬起手,又放下。
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个清脆而温柔的声音。
“是程澈吗?你今天的单送完了?”
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素面朝天的女孩出现在门口。
女孩叫许知意,是个插画师,也是程澈送外卖时,唯一一个会对他笑,会跟他说“谢谢,辛苦了”的顾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