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我在虚无中漂浮,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远处有微弱的光亮,像是萤火虫在飞舞。我想靠近,却动弹不得。
"姜小棠..."
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
"醒醒..."
那声音渐渐清晰,带着几分熟悉。我努力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血红。
"小棠!"
这次声音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眼前是一间石室,墙壁上插着火把,火光摇曳,映照出墙上诡异的符文。
"你终于醒了。"
我转头,看到萧临渊被铁链锁在对面的石壁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他的衣襟被鲜血浸透,右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萧临渊!"我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被铁链束缚,只能小范围移动,"你怎么样?"
"死不了。"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却因牵动伤口而皱眉,"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这才注意到小灰蜷缩在我脚边,比平时小了一圈,鳞片暗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们把烛龙怎么了?"我心疼地抚摸小灰冰凉的鳞片。
"殷无咎用禁术压制了它的力量。"萧临渊咳嗽几声,"不过别担心,它只是暂时虚弱。"
石室的门突然打开,殷无咎缓步走入。他依然戴着那半张银色面具,露出的半张脸俊美得近乎妖异。黑袍上绣着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父女重逢的场面真是感人。"他讥讽地说,声音如毒蛇般滑腻,"可惜,我的女儿似乎不认得我了。"
我咬紧牙关:"我不是你女儿!"
殷无咎轻笑一声,走到我面前,冰冷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这张脸,和雪璃一模一样。"他的拇指擦过我的眼角,"连这颗泪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猛地别开脸:"巧合而已!"
"巧合?"殷无咎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那这个呢?"
铜镜中映出我的脸——杏眼,樱唇,右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但让我震惊的是,镜中的影像突然变化,变成了另一个女子。她和我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成熟,眉目间带着我从未有过的哀愁。
"这是..."
"殷雪璃,我的女儿。"殷无咎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二十年前,她背叛了我,跟着一个男人逃走了。"
我的余光看到萧临渊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个男人是谁?"我听见自己问。
殷无咎的目光转向萧临渊:"问你的'救命恩人'啊。"
萧临渊抬起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与愤怒:"够了,殷无咎!她不是雪璃!雪璃已经..."
"已经死了?"殷无咎打断他,"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能唤醒烛龙?为什么烛龙会认她为主?"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只有我殷家的血脉才能驾驭阴阳烛龙!"
他的指甲陷入我的皮肤,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小灰突然暴起,一口咬在殷无咎的手腕上。他吃痛松手,惊讶地看着那条小小的双头蛇。
"有意思。"他甩了甩手,"被压制了还能攻击,看来认主程度比我想象的深。"
萧临渊突然笑了:"你永远得不到烛龙的力量,殷无咎。它已经认主了。"
殷无咎的表情阴沉下来:"我们走着瞧。"他转身走向门口,"明天就是月圆之夜,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
门重重关上,石室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火把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我看向萧临渊:"他是什么意思?月圆之夜要做什么?"
萧临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阴阳烛龙的力量在月圆之夜最强。殷无咎想利用你和烛龙的力量,完成一个仪式。"
"什么仪式?"
"复活仪式。"萧临渊的声音很轻,"但不是为了雪璃..."
"那是为了谁?"
萧临渊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我看了看坚固的铁链和石室唯一的门:"怎么逃?"
萧临渊示意我看他的腰带:"那里藏着一根铁丝,你能拿到吗?"
我试了试,铁链的长度刚好够我勉强碰到他的腰带。经过几次尝试,我终于从他腰带内侧摸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铁丝。
"现在怎么办?"我问。
"给我。"萧临渊说,"我教你开锁。"
我小心翼翼地把铁丝递给他,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很快就打开了自己手腕上的镣铐。铁链哗啦一声落地,他立刻因失血过多而踉跄了一下。
"你的伤..."我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他咬牙坚持,走到我面前,开始解我的锁,"听着,殷无咎明天一定会带你去祭坛。那里在影阁最深处,有一个古老的水池,和迷雾谷的很像。"
锁开了,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然后呢?"
"祭坛下面有一条密道,是当年...我留下的。"他顿了顿,"如果情况危急,你就跳进水池,密道入口在水底。"
我扶着他坐下:"我们一起走。"
萧临渊摇摇头:"我会拖住他们,你带着烛龙走。"他握住我的手,"去找莫老,他会保护你。"
我正要反对,石室的门突然又开了。一个黑衣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两碗水。
"喝吧。"他放下水碗,声音沙哑。
我警惕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抬头时对我眨了眨眼。是莫老!他易容成了影阁的人!
萧临渊显然也认出了他,但面上不显:"滚出去!"
莫老装作惶恐的样子退了出去,但在关门时,一枚小小的药丸从他袖中滚落,无声地落在稻草堆里。
等脚步声远去,我赶紧捡起药丸:"这是什么?"
"回灵丹。"萧临渊接过药丸,掰成两半,一半自己服下,另一半递给我,"能快速恢复体力。"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立刻从腹部扩散到四肢百骸。我感觉到力量在回归,连小灰也精神了许多,变大了些。
"休息一会儿。"萧临渊靠在墙边,"午夜行动。"
我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药力作用下,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水边,长发如瀑,白衣胜雪。她转过身,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成熟。
"雪璃..."我听见自己说。
女子笑了,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哀伤:"你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我们的约定。"她伸出手,指尖轻触我的眉心,"为了他,也为了你。"
一阵剧痛从眉心炸开,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楼阁...一个年轻男子跪在雪地里...殷无咎冰冷的声音:"杀了她,你就能活"...然后是血,那么多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地...
"啊!"我尖叫着醒来,冷汗浸透了衣衫。
萧临渊立刻扶住我:"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呼吸急促:"我看到了...雪璃...她死了,死在雪地里..."我抬头看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是你...是你杀了她?"
萧临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想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摇头,头痛欲裂,"只是些碎片...你跪在雪地里...还有血..."
萧临渊的手微微发抖:"那不是全部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我追问。
他刚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萧临渊脸色一变:"守卫换班了,我们得现在行动。"
他拉着我站起来,小灰也立刻变得警惕,缠绕在我手腕上。萧临渊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石门的一条缝。
"外面有两个守卫。"他低声说,"我解决左边的,你解决右边的。"
我紧张地点头,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一个守卫。
萧临渊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我紧随其后,看到他一记手刀精准地击中左边守卫的颈部,那人无声地倒下。
右边的守卫反应过来,刚要拔刀,小灰突然从我手腕上飞射而出,变成手臂粗细,一口咬在守卫脸上。守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脸色发青地倒下了。
"干得好。"萧临渊赞许地看了小灰一眼,"走,这边。"
我们沿着阴暗的走廊快速前进,避开巡逻的守卫。影阁内部比想象中庞大,走廊错综复杂,墙壁上挂满了诡异的兽首和兵器。
萧临渊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带着我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个隐蔽的小门前。
"从这里出去就是后山。"他推开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快走!"
我拉住他:"一起走!"
他摇头:"我得留下来拖住他们。如果没人引开追兵,我们谁都逃不掉。"
我还想坚持,远处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走!"萧临渊推了我一把,"记住,去找莫老!"
我咬牙转身,抱着小灰冲入夜色中。寒风如刀割在脸上,但我顾不上疼痛,只是拼命往前跑。
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但我不敢回头,怕看到萧临渊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跑着跑着,我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跌入一个深坑。坑底是厚厚的落叶,缓冲了冲击,但我还是摔得眼冒金星。
小灰从我怀里爬出来,变得巨大,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没事。"我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落叶,"我们得..."
话未说完,坑边突然出现几个黑影,火把的光亮照下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抓到你了。"一个阴冷的声音说。
是赵无尘!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正是萧临渊留下的。
"萧临渊呢?"他狞笑着问,"丢下你跑了?"
我后退一步:"他马上就来。"
赵无尘大笑:"别傻了,丫头。他早就被阁主拿下了。"他挥了挥手,"把她带回去!明天就是月圆之夜,阁主等不及要见他的'女儿'了。"
两个壮汉跳下坑,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臂。我挣扎着,小灰也攻击了他们,但赵无尘突然吹响了一支骨笛,刺耳的声音让小灰痛苦地翻滚起来。
"不!"我想去救它,却被死死按住。
赵无尘走到我面前,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别担心,小美人。明天过后,你就是我们尊敬的'大**'了。"他凑近我耳边,呼出的气息令人作呕,"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我被押回影阁,关进一间比之前更坚固的石室。这次手脚都被特制的镣铐锁住,连转动一下都困难。
小灰被关在旁边的铁笼里,奄奄一息。赵无尘的那支骨笛似乎对它伤害极大。
夜深了,月光从石室顶部的小窗洒进来,落在我脚边。我这才注意到,地上刻着复杂的符文,和之前在迷雾谷水潭边看到的很像。
门开了,殷无咎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手中捧着一个水晶匣子。
"时间到了。"他轻声说,声音中带着病态的兴奋,"我的女儿终于要回家了。"
"我不是你女儿!"我挣扎着,"放了我!"
殷无咎不理会我的**,打开水晶匣子。里面是一缕青丝,被红绳系着。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缕头发,放在地上的符文中央。
"二十年前,雪璃背叛了我。"他自言自语般说道,"她偷走了我最珍贵的宝物,跟着那个男人逃走了。"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但我原谅她了。只要她回来,一切都可以重来。"
"她已经死了!"我喊道,"你明明知道!"
殷无咎笑了:"死亡不是终点,我的孩子。特别是对你这样的...特殊存在。"
他拍了拍手,几个黑衣人押着萧临渊走了进来。他浑身是血,几乎站不稳,但看到我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担忧。
"萧临渊!"我喊道,"你怎么样?"
他勉强笑了笑:"还...活着。"
殷无咎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告诉她,萧临渊。告诉她雪璃是怎么死的。"
萧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
"说!"殷无咎厉喝。
"是我杀了她。"萧临渊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在雪地里...我亲手..."
殷无咎满意地松开手:"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信任的男人。一个杀手,一个叛徒。"
我摇头:"不,这不是真的..."
"很遗憾,这就是真相。"殷无咎走向我,"不过没关系,很快一切都会重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刀身刻满了符文:"月圆之夜,阴阳交替之时,用至亲之血唤醒烛龙,就能打开生死之门。"
我这才明白他的真正目的:"你想复活雪璃?"
"不。"殷无咎笑了,"我要复活的是...我自己。"
他举起匕首,月光下刀锋泛着寒光:"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了,是雪璃用禁术延续了我的生命。现在,我要用你的血和烛龙的力量,彻底打破生死界限!"
萧临渊突然暴起,挣脱了钳制他的黑衣人,扑向殷无咎:"住手!"
殷无咎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击在萧临渊胸口。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萧临渊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地上。
"不!"我尖叫着,拼命挣扎。
殷无咎走到我面前,匕首抵上我的手腕:"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就在刀锋即将划破皮肤的瞬间,笼中的小灰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它的身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铁笼瞬间被炸得粉碎!
光芒中,小灰的身形不断膨胀,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条巨龙般的生物!它有两个头,一个漆黑如夜,一个雪白如昼,鳞片如宝石般闪耀。
"不!这不可能!"殷无咎惊恐地后退,"它怎么会完全觉醒?"
小灰——不,现在应该称它为烛龙了——其中一个头猛地咬向殷无咎,另一个头则喷出一股寒气,将几个黑衣人冻成了冰雕。
殷无咎狼狈地躲开,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铜镜反射月光,照在烛龙身上。烛龙发出痛苦的嘶鸣,身形开始缩小。
"不!小灰!"我喊道。
烛龙挣扎着,突然转向我,两个头同时喷出一股能量。我的镣铐瞬间融化,我重获自由!
殷无咎见状,脸色大变:"抓住她!"
我冲向萧临渊,扶起他:"能走吗?"
他勉强点头,嘴角还在流血:"祭坛...水池..."
我架着他往外跑,烛龙在后面断后。殷无咎气急败坏地喊着什么,但我们已经冲出了石室。
走廊里乱作一团,黑衣人四处奔逃,生怕被烛龙攻击。我们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个水池,水面如镜,倒映着天上的满月。
"跳进去!"萧临渊推我,"快!"
我犹豫了一下:"你呢?"
"我断后!"
身后传来殷无咎的怒吼,他已经追了上来,手中铜镜发出刺目的光芒。
烛龙痛苦地翻滚着,身形越来越小。萧临渊猛地推了我一把:"走!记住,你不是姜小棠,也不是殷雪璃!你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殷无咎的攻击已经到了。萧临渊转身迎上,用身体挡住了那道光芒。
"萧临渊!"我尖叫着,想要冲回去。
烛龙突然用尾巴卷住我,带着我跳进了水池。入水的瞬间,我最后看到的是萧临渊倒下的身影,和殷无咎扭曲的面容...
冰冷的水包围了我,黑暗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