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傍晚,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日尾巴的燥热。明德高中后门那条狭窄却闻名两校的小吃街,
此刻正是人气最旺的时候。
穿着蓝白校服的明德学生和穿着红黑运动服的启航学生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香气和少年少女们嘈杂的谈笑。
晏清许背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书包,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他像一枚投入沸水的冰,
所过之处,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自动降温了几分。几个明德的学妹认出他,
激动地小声嘀咕着“是晏神哎”,却没人敢上前搭话。他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比什么“请勿打扰”的牌子都管用。他径直走向街角那家“王记豆浆”的摊位,
准备买一份固定搭配的豆浆和饭团当晚餐。队伍不长,他安静地排在末尾,
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子里还在演算下午那道物理题的另一种解法。就在这时,
一阵不和谐的推搡和争吵声打破了这隅角落的平静。“什么意思啊?我们先来的,
懂不懂先来后到?”一个穿着启航红色运动服的男生梗着脖子,语气冲得很。
“谁看见你们先来了?这位置明明就是我们刚占的!
”另一个明德的学生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冲突的焦点是摊位旁仅剩的一张露天小桌。
两拨人,三四个人一边,互相怒目而视,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晏清许皱了皱眉,
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开点,远离这是非之地。他讨厌任何计划外的混乱。然而,
混乱就像泼出去的水,从不按人的意愿行事。启航那个带头的男生脾气显然更爆,被人一激,
火气上头,猛地推了一把明德那边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那眼镜男生猝不及防,
向后踉跄倒退,正好撞在刚要转身的晏清许身上。“砰!
”晏清许手里刚拿到、还滚烫的豆浆杯被撞得脱手,塑料盖子崩飞,
乳白色的豆浆混着几颗泡发的黄豆,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白色的校服衬衫前襟瞬间湿透,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甚至还冒着些许热气。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嘈杂。
那眼镜男生吓傻了,连声道歉:“对、对不起晏神!
我不是故意的……”泼洒的豆浆顺着衬衫布料往下淌,滴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黏腻湿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清晰地传来,带着豆制品特有的腥气。
晏清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狼藉一片的前襟,脸色冰寒,唇线绷得死紧。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下巴和手上的液体,
动作看似平静,但那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颤抖,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怒火。
他不是生气被撞,而是厌恶这种失控的、狼狈的场面。“吵什么吵?挡道了知不知道?
”一个带着几分懒洋洋,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插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
顾灼双手插在启航的校服裤兜里,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个子很高,
比在场大多数男生都高出小半头,挺拔而充满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那双眼睛扫过混乱的现场,
最后落在满身豆浆、脸色难看的晏清许身上,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认得晏清许。明德的那个招牌学霸,
每次两校联考红榜上都压在他名字上面的那个。照片上的少年眉目清冷,
和眼前这个虽然狼狈却依旧脊背挺直、眼神如冰的人重合在一起。“啧,怎么搞的?
”顾灼的目光转向那个肇事的启航男生,语气淡了些,“让你买个饭,能买出全武行?
”那男生显然很怵顾灼,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嗫嚅着解释:“灼哥,是他们先……”“闭嘴。
”顾灼打断他,没什么耐心听下去。他重新看向晏清许,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后伸手想去拉晏清许的手臂,想把他从这片混乱中心带出去,“行了,明德的,
这儿没你事了,先走吧。”他本意或许是解围,觉得这书呆子在这儿站着也是继续被围观。
可他这动作,在心情极度不爽且对他这种“校霸”行径早有耳闻的晏清许看来,
无异于一种轻慢的挑衅。尤其是那只伸过来的手,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晏清许猛地一抬手,精准地挥开了顾灼的手腕,动作快而决绝,带着明显的排斥。“别碰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脆冷硬。周围瞬间又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少年对峙。
顾灼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插回裤兜。他脸上的那点懒散笑意淡去了,
眼神沉了下来,盯着晏清许,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不是因为被拂了面子,
而是因为晏清许眼神里的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漠,像根细小的刺,扎了他一下。
“行。”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就在这时,
不知道哪个好事者偷偷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顾灼伸手,晏清许挥开,
两人冰冷对视的瞬间。照片很快被匿名发到了两校共用的灌水论坛上。
标题取得极其耸动:【爆!小吃街世纪对决!明德学神晏清许vs启航校霸顾灼!
豆浆引发的血案?!】帖子底下瞬间盖起了高楼。“**!真人对上了??
”“晏神这眼神……能冻死北极熊吧?”“顾灼想干嘛?动手?
”“看起来是晏神被泼了一身啊,启航的人也太莽了。
”“只有我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在小吃街碰上吗?”“楼上+1,
画风迥异的两位大佬……”这场由小吃街占座引发的微小冲突,因为两个主角的特殊身份,
迅速发酵成了两校论坛的一场狂欢。而真正的风暴,第二天才降临到两位当事人头上。
明德高中,教务处。绰号“沈师太”的教导主任沈老师,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后,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面前并排站立的两个少年身上扫过。
左边是穿着已经换过、但脸色依旧冰封千里的晏清许。
右边是吊儿郎当、似乎还没睡醒的顾灼。办公桌上,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
显示的正是论坛上那张著名的对峙照片。“说说吧,”沈师太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怎么回事?”顾灼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没什么,误会。我请他喝豆浆,他不太领情。
”他避重就轻,还带着点戏谑。晏清许连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无波:“意外。已经处理了。
”沈师太看着他们俩,一个油盐不进,一个惜字如金,
心里那套酝酿了一晚上的“促进两校友谊、消除隔阂”的长篇大论顿时觉得有点无力。
她直接切入正题。“不管是不是意外,这件事的影响很不好。论坛上讨论得热火朝天,
都在看我们明德和启航的笑话。”她敲了敲桌面,“正好,
学校刚通过了‘优才互助计划’的提案,旨在促进两校优秀学生的交流与共同进步。
”晏清许和顾灼同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经过校方研究决定,
”沈师太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定格,“晏清许,顾灼,你们两位,
就是本计划的第一对互助小组成员。”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顾灼先反应过来,
眉头拧成了疙瘩:“什么玩意儿?互助?我和他?”他指着晏清许,满脸的荒谬。
晏清许虽然没说话,但骤然收紧的指尖和微微抿起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抗拒。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沈师太语气强硬,“从本周开始,晏清许,你每周二、四放学后,
负责在明德图书馆帮顾灼补习语数外主要科目。期末联考,顾灼的成绩提升幅度,
将直接计入你的综合素质评价,以及启航这边的操行评分。听明白了吗?”顾灼还想说什么,
沈师太一个眼神扫过去:“顾灼,你父亲已经同意了这项计划。他说,如果你拒绝,
下个月的零花钱,还有你那辆宝贝机车,就都别想要了。”顾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拳头在身侧攥紧,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晏清许沉默着。他知道沈师太的决定无法改变,任何反驳都是徒劳。他只是觉得无比讽刺,
他和顾灼,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被强行按头凑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烦躁,低声应道:“知道了。”第一次“互助”地点,
定在明德图书馆最角落的阅览区。窗外夕阳斜照,给一排排书架镀上暖金色的边,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纸张特有的味道。晏清许提前到了,
他将崭新的高二数学课本和一套基础练习题放在桌子中间,自己坐在一边,如同老僧入定。
顾灼迟到了十分钟,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动作大大咧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引得旁边几个安静看书的同学不满地抬头。晏清许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向他。
顾灼浑不在意地坐下,把空荡荡的书包往旁边一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下巴微扬:“怎么补?晏老师。”他语气里的戏谑和敷衍毫不掩饰。晏清许无视了他的态度,
将课本和习题推过去,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先把第一章的基础知识点看完,
然后做这套练习题。有不懂的问我。”顾灼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文字,
嗤笑一声:“就这?也太小看我了。”他随手翻开一页,看了不到三行,就开始眼神放空,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支笔。笔掉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晏清许翻动自己书页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过了一会儿,
顾灼又开始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地面。晏清许终于抬起眼,
目光像冰锥一样扎过去:“你能不能安静点?”顾灼挑眉,迎上他的视线,
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怎么?图书馆是你家开的?管天管地,还管我抖腿?
”“你影响到别人了。”晏清许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周遭的空气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哦?
”顾灼往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那你说说,我怎么影响你了?
嗯?大学霸?”两人隔着一张窄窄的书桌,目光在空中交锋,
仿佛能听到冰与火碰撞时发出的“滋滋”声。补课才刚刚开始,似乎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当晚,夜深人静。晏清许洗完澡,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的是奥数题集,
但他有点静不下心。白天顾灼那副桀骜不驯、处处作对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手机,登录了那个熟悉的论坛界面,
切换到他匿名的版主账号——“清许”。几乎在同一时间,
顾灼也正仰面躺在自己卧室宽大的床上,瞪着天花板生闷气。被迫补课的憋屈,
被父亲威胁的恼怒,还有晏清许那张冷冰冰的脸,都让他心烦意乱。他抓起手机,
熟练地点开论坛,找到了那个他关注许久的ID——“清许”。这是他的秘密树洞。
这个叫“清许”的版主,说话总是一针见血,逻辑清晰,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静,
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信服。很多无法对现实中任何人言说的情绪,他都会在这里匿名倾诉。
他手指飞快地敲打着屏幕,带着一股泄愤的意味。灼:【妈的,遇到个一本正经的小古板,
快被闷死了。装模作样,好像全世界就他最高贵。补个课跟上刑一样。】发送成功后,
他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胸口没那么堵了。几分钟后,他收到了“清许”的回复。
依旧是那种平和又略带疏离的语气。清许:【既然觉得是煎熬,何必互相折磨。或许,
你的“张扬”在他眼里,也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打扰。】顾灼看着这条回复,愣了一下。
无所适从的打扰?他盯着那几个字,第一次尝试着跳出自己的情绪,
去思考那个小古板冷漠外表下的可能。而屏幕另一端,晏清许发送完这条回复,
也看着“灼”的那条抱怨,微微出神。这个小古板……是在说他吗?他下意识地,
把今天遇到的所有人都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终,他摇了摇头,失笑。怎么可能。
网络和现实,是两个完全平行的世界。他关掉论坛,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奥数题。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那因为被迫互助而产生的烦躁,似乎因为这句无意间的“开解”,
消散了那么一丝丝。夜还很长。周二下午的补课,气氛比第一次更加凝滞。
晏清许提前五分钟到达图书馆老位置,将今天要讲的物理笔记和习题工整地放在桌面一侧。
他坐下,脊背挺直,如同严谨的标尺,连呼吸都轻缓得几乎听不见。顾灼依旧是踏着点来,
不过今天他没让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只是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随意往脚边一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上次那样充满挑衅,但也绝称不上友好,
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今天讲力学基础,牛顿三大定律。”晏清许开门见山,
将一本划好重点的物理书推过去,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先看概念,
十分钟后做例题。”顾灼瞥了一眼那本书,没动,目光反而落在晏清许推书的那只手上。
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只是虎口处有一小片不太明显的红肿,
像是被什么烫过。是那天泼到的豆浆?顾灼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关他什么事。他收回视线,懒洋洋地翻开书页,目光在那些印刷体上扫过,
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更讨厌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呆子“教导”。十分钟一到,
晏清许将一份手写的例题纸推到他面前。“做第一和第二题。”顾灼拿起笔,
草草扫了一眼题目。是两道最基础的受力分析,对于他这种初中物理勉强及格的人来说,
简直像天书。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笔尖在纸上胡乱划拉着,一个公式也写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晏清许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偶尔翻动一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种沉默的注视,反而比直接的质问更让顾灼难堪。
“不会。”最终,顾灼把笔一扔,破罐子破摔地靠回椅背,声音带着明显的挫败和烦躁。
晏清许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预料中的嘲讽或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
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难题。“哪里不会?”“哪里都不会!”顾灼语气冲了起来。
晏清许沉默了一下,然后拿过那张例题纸,又抽出一张空白草稿纸。“从第一个概念开始。
”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放慢了些,用最简洁的语言重新解释了一遍牛顿第一定律,
然后在草稿纸上画出受力示意图,线条干净利落。“物体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
是因为受力平衡。看这个方块,它受到重力,和支持力……”他的手指点着图纸,
声音低沉而清晰。顾灼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渐渐被那张图纸吸引。他发现,
当晏清许抛开那些冰冷的公式,用图形和直白的语言解释时,
那些抽象的概念似乎……没那么难以理解了。他甚至下意识地跟着晏清许的笔尖,
在脑子里构建那个方块的受力情况。“所以,这道题的关键是找出所有施加在物体上的力,
然后判断是否平衡。”晏清许讲完,抬眼看向顾灼,“懂了吗?”顾灼没说话,
但脸上的抗拒明显少了一些。他拿回笔,尝试着在草稿纸上依葫芦画瓢地分析起来。
过程磕磕绊绊,图画得歪歪扭扭,但至少,他动笔了。
晏清许看着他略显笨拙却异常专注的侧脸,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注意到顾灼解题时,
会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眉心蹙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和平时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里,”晏清许忽然伸手指向他图纸上的一处错误,“摩擦力的方向画反了。
”他的指尖隔着一点距离,虚点在草稿纸上,并没有触碰到顾灼。顾灼动作一顿,
顺着他的指引修改过来。改完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手没事吧?
”晏清许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问的是虎口的红肿。“没事。”他收回手,
语气重新变得疏离。短暂的交流后,又是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补课结束时,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顾灼胡乱把书本塞进书包,率先起身离开。
晏清许则一如既往地仔细整理好所有资料,才背起书包下楼。就在楼梯拐角,
他听到两个明德的男生靠在栏杆边闲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听说了吗?
就那个启航的顾灼,天天来我们这儿补课。”“啧,真是颗老鼠屎,沈师太怎么想的?
让晏神给他补,不是浪费时间吗?”“就是,那种人能学出什么来?
别把咱们图书馆的氛围都给带坏了……”晏清许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两个男生看到他,瞬间噤声,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本来并不想理会,
这种闲言碎语他听得多了。但走出几步后,他脚步微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停在那两个男生面前。那两个男生顿时紧张起来。晏清许看着他们,目光平静,
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的数学天赋很高,只是基础薄弱。
如果他把打架的精力分一半在学习上,成绩不会比你差。
”他说话的对象是那个说“老鼠屎”的男生。说完,他不再看对方瞬间涨红的脸色,
转身离开,留下两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的男生。这一幕,
恰好被落在后面、正准备下楼的顾灼看了个正着。他站在楼梯上方,
望着晏清许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
有点涩,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没想到,
这个看起来冷心冷情、对他诸多嫌弃的小古板,竟然会在外人面前维护他?
虽然是用那种一如既往的、客观到近乎刻板的方式。那天晚上,顾灼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他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论坛,找到了“清许”。灼:【今天发现,
那个小古板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就是嘴硬,心肠……好像不坏。他还帮我说话了,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欠。】发送出去后,他盯着屏幕,莫名有点期待对方的回复。几分钟后,
“清许”的回复如期而至。清许:【有时候,盔甲是为了保护柔软的内在。
或许他习惯了一个人,不擅长表达善意。你能看到他嘴硬之下的东西,是好事。
】顾灼看着这段话,反复读了好几遍。盔甲吗?他觉得“清许”说得**的对。
晏清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就是一层厚厚的盔甲?那盔甲下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对拆掉这层盔甲,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兴趣。周四的补课,
顾灼破天荒地没有迟到。他甚至提前了几分钟到,看到晏清许还在整理资料,
便安静地坐在对面等着,没有像之前那样弄出各种动静。晏清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只是将今天的化学笔记推了过去。今天的内容是化学方程式配平。
顾灼看着那些字母和数字,头又开始大了。但他这次没有直接放弃,
而是尝试着按照晏清许上次教的方法,一步步去分析。做到一半,他卡在一个复杂的反应上,
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下意识地抬眼,想向对面的人求助,却发现晏清许的脸色有些不对。
少年原本就偏白的肤色,此刻显得有些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一只手正不动声色地按在胃部,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他还在看着书,
但眼神明显有些涣散,翻书的动作也慢了许多。“喂,”顾灼忍不住开口,
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没事吧?”晏清许像是被惊醒,抬起眼,
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随即又被惯有的清冷覆盖。“没事。
”他松开按着胃部的手,试图坐得更直一些。顾灼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站起身。
晏清许疑惑地看着他。“等着。”顾灼丢下这两个字,转身大步离开了阅览区。
大约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图书馆提供的纸质咖啡杯,冒着丝丝热气。
他把杯子放到晏清许面前,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喝点热水。
”他重新坐下,目光转向窗外,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已的任务,
“胃疼就别硬撑。”晏清许看着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水,愣住了。
蒸腾的白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一股暖意顺着杯壁蔓延到他的指尖,似乎也顺着血管,
悄悄流进了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他沉默着,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拒绝。他端起了杯子,
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确实缓解了胃部阵阵紧缩的疼痛。
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他没想到,
最先发现他不适的,会是这个他以为只会惹是生非的校霸。“看什么?
”顾灼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故意板起脸,“赶紧喝,喝完了讲题,别浪费时间。
”晏清许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热水。这一次,他感觉那暖意,
似乎一直蔓延到了心底最深处。补课结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分岔路口,顾灼习惯性地要往启航的方向走,
却听到身后的晏清许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被晚风一吹就几乎要散掉。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顾灼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随意地挥了挥,
表示知道了。走出几步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中,
晏清许清瘦的背影正独自走向明德宿舍楼的方向,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坚韧。
顾灼收回目光,插在裤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他忽然觉得,
这个“优才互助计划”,好像……也不是完全那么难以忍受。当晚,论坛上。
灼:【他好像没那么硬了。今天给他倒了杯热水,虽然没说什么,但……感觉不一样了。
】清许:【善意就像水滴,总能穿透最坚硬的岩石。恭喜你,看到了岩石下的微光。
】顾灼看着“清许”的回复,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他放下手机,
第一次对下一次的补课,生出了一点模糊的……期待。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周二的化学补课结束时,顾灼盯着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终于配平成功的方程式,眉梢挑了挑,
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又有点藏不住的得意:“……好像也没那么难?
”晏清许正在检查他的草稿,闻言头也没抬,只是用红笔在某处画了个圈:“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