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一天,我特意调休半天班,顶着大太阳去海鲜市场挑了林朗最爱吃的活虾,
又去进口超市买了上好的雪花牛排,两只大购物袋勒得我手指发紫。我们恋爱两年,
这是我头一次去他家过七夕。林朗总说他爸妈保守,要等关系稳了再见家长。这次,
他主动提的。“晚晚,明天七夕,来我家吃饭吧。”电话里他声音带笑,
“我跟我爸妈提过你了,他们特想见你。”挂了电话,我对着镜子傻笑了十分钟。
特意新做了头发,买了条温婉的浅蓝色连衣裙。林朗说过,他妈妈喜欢女孩子穿裙子。
第二天傍晚五点,我提着沉甸甸的礼物和食材,按响了林朗家的门铃。心脏跳得有点快,
手心微微出汗。门开了。不是林朗,也不是他爸妈。门口站着个陌生女孩,个子高挑,
扎着高马尾,穿了件宽大的篮球背心配牛仔热裤,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
她手里还捏着半个苹果,见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露出一口小白牙。“哟!找林朗吧?快进来快进来!”她侧身让开,
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扔在我脚边,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阿姨!林朗!
来客啦!”她扭头朝屋里喊,声音清脆响亮。我有点懵,
换上那双明显是给客人准备的、有点旧的拖鞋。她脚上那双粉色的软底拖鞋,
看着很新很舒服。林朗和他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林朗看到我,眼神闪过一丝惊讶,
快得几乎抓不住。“晚晚?这么早?”他走过来,似乎想帮我拿东西。他妈妈,
一个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人,快步上前,热情地接过我手里的袋子:“哎哟,
你就是晚晚吧?快进来坐!累了吧?提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她嗔怪地看了林朗一眼,
“朗朗也真是,也不说下去接接。”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旁边那个高马尾女孩已经笑嘻嘻地凑过来,很自然地拍了一下林朗的肩膀:“就是!
一点不体贴!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她冲我眨眨眼,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我叫苏晴,
林朗的‘兄弟’,铁瓷儿!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那种!”兄弟?
我看着苏晴那张漂亮得极具侵略性的脸,还有那双笔直的长腿,心里咯噔一下。
林朗跟我提过他这个“兄弟”,每次都说:“苏晴啊?那是我哥们儿,纯的,比男人还男人,
我们处得跟亲兄妹似的。”我一直以为是个假小子。“你好,钟晚。”我挤出点笑容。
“知道知道!林朗天天念叨你!”苏晴笑嘻嘻地,又把目光转向林朗妈妈手里的袋子,
“阿姨,我看看晚晚姐带了什么好吃的?”她凑过去,翻看着,“哇,活虾!这虾真新鲜!
还有牛排!姐你真下血本了!不过林朗这家伙,吃什么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糟蹋东西!
”林朗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小晴这张嘴啊!朗朗,快招呼晚晚坐啊,傻站着干嘛!
”林朗这才有点局促地拉我坐到沙发上:“晚晚,坐。喝水吗?”“不用。”我摇摇头,
目光落在电视柜上。那里摆着一个明显是手工做的马克杯,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小人,
旁边写着“朗哥&晴妹一辈子好兄弟”。很旧了,但被擦得锃亮。
苏晴一**坐在林朗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把脚蜷起来,穿着那双粉色拖鞋的脚丫子晃啊晃。
“阿姨,叔叔呢?还在厨房忙活?”“你叔叔去买瓶酱油,马上回来。”林朗妈妈说着,
又转向我,“晚晚,别拘束啊,就当自己家。小晴经常来,熟得很。”“嗯,阿姨您忙。
”我应着。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像水里的墨点,一点点晕染开。林朗似乎想跟我说话,
苏晴却突然指着电视:“欸!林朗!快看!你喜欢的那个队进球了!
”她兴奋地拍着沙发扶手,身体下意识倾向林朗那边。林朗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两人对着屏幕上的球赛指指点点,热烈讨论起来,术语一串串往外蹦,配合默契。
我像个误入别人领地的局外人,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林朗爸爸很快回来了,看到我,
也是一脸热情的笑,连声说欢迎。苏晴熟稔地接过酱油:“叔,跑得挺快嘛!
没顺道给我买根冰棍儿?”“你这丫头!尽惦记着吃!”林朗爸爸笑骂,语气却亲昵。
厨房里油烟机响着,林朗妈妈在忙活。林朗和他爸、苏晴坐在客厅,
聊着家长里短、工作趣事,笑声不断。他们提到很多我不认识的人,很多我不知道的往事。
苏晴是话题的中心,她爽朗的笑声极具穿透力。“晚晚,吃水果。”林朗终于想起我,
把茶几上一盘洗好的车厘子往我这边推了推。那车厘子个大色深,一看就不便宜。“谢谢。
”我拿起一颗。“这车厘子甜吧?苏晴带来的,她就爱买这些死贵的东西。
”林朗爸爸笑着说。“叔,这叫生活品质!”苏晴得意地扬扬下巴,顺手拿起一颗最大的,
极其自然地递到林朗嘴边,“朗哥,尝尝这个,甜掉牙!”林朗愣了一下,眼神瞟了我一眼,
有点尴尬地张嘴接了。“嗯,甜。”他含糊地说。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疼。
我默默放下手里那颗车厘子。“我去厨房看看阿姨要不要帮忙。”我站起身。“不用不用!
”林朗妈妈正好端着一盘菜出来,“晚晚你坐着就行,菜马上好!”她转向苏晴,“小晴,
过来帮阿姨把汤端出来!”“好嘞!”苏晴欢快地应着,跳下沙发,趿拉着拖鞋跑进厨房。
饭桌上,气氛更诡异了。林朗爸妈不停地给苏晴夹菜:“小晴,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尝尝这个鱼,你阿姨特意给你做的红烧的!”苏晴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
她一边吃一边夸:“阿姨手艺绝了!比我妈强一百倍!林朗真有福气!
”林朗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欢就常来!阿姨天天给你做!”“那必须的!
我可有口福了!”苏晴冲林朗挤挤眼,“朗哥,听见没?以后我天天来蹭饭!
”林朗笑着点头:“行,反正添双筷子的事。”全程,他们偶尔也会想起我,
象征性地招呼一句“晚晚吃菜啊”,目光却总是很快回到苏晴身上。我食不知味。
看着苏晴碗里小山一样的菜,再看看自己面前空空的盘子,心里那点不舒服,
已经发酵成了清晰的膈应。我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席。洗手间在一楼走廊尽头。我关上门,
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镜子里的女人,精心打扮过,
眼神里却全是茫然和失落。目光扫过洗手台,上面摆着两支牙刷。一支蓝色,明显是林朗的。
另一支,粉色的HelloKitty电动牙刷,刷头还有点湿漉漉的。
我猛地想起进门时苏晴趿拉的那双粉色新拖鞋。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
这不是“兄弟”偶尔来做客的待遇,这分明是半个主人的痕迹。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翻涌的情绪。也许只是凑巧?也许是林朗妹妹的?可他没妹妹。我甩甩头,准备出去。
拉开洗手间门,差点撞上一个人。是苏晴。她倚在走廊墙上,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回信息。
看到我出来,她收起手机,脸上挂着那种招牌式的爽朗笑容:“晚晚姐,没事吧?
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我摇摇头,想绕过她。她却没动,依然堵在狭窄的走廊里,
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点探究:“姐,你跟朗哥……在一起多久了?”“两年。
”我看着她。“哦……”她拖长了音调,点点头,“挺久了啊。朗哥这人吧,看着大大咧咧,
其实心思挺细的。就是有时候,对一些界限吧,可能没那么敏感。”她眨眨眼,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我声音冷了下来。“没什么意思啊姐!”她笑得无辜,“就是觉得吧,
做兄弟呢,最重要的是讲义气,别让兄弟为难。你看,我跟朗哥这么多年,
我从来不干涉他交女朋友。他那些前任,我都处得挺好,分手了还能一起吃饭呢!我觉得吧,
有些关系,拎得清最重要。你说是不是?”她话里的刺,裹在“兄弟义气”的糖衣下,
直直地扎过来。这是在宣誓**?还是在暗示我“拎不清”?“谢谢提醒。”我扯了扯嘴角,
不想跟她纠缠,再次想走。“对了姐,”她忽然又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莫名的笑意,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林朗家大门那个备用钥匙,之前放消防栓后面那个,他怕不安全,
前几天让我帮他收起来了。新的放他床头柜抽屉里了。他说……以后还是固定放个地方,
别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脚步彻底钉在原地。林朗家的备用钥匙,
一直放在消防栓后面一个隐秘的小凹槽里。这事,只有我和林朗知道。因为有时他加班,
我会先过来等他。他什么时候把钥匙收了?还让苏晴帮他收起来?“别让太多人知道”?
我成了那个“太多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又冷又闷。所有的怀疑,
在这一刻得到了无声的确认。“哦?”我转过身,直视着苏晴那双带着得意和挑衅的眼睛,
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他考虑得真周到。”说完,我不再看她,径直走回餐厅。
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像烧着了一把火,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饭桌上,
林朗正给他爸倒酒,苏晴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公司里的趣事。林朗妈妈看到我,
招呼道:“晚晚回来啦?快坐下,尝尝这个汤。”“阿姨,叔叔,”我没坐,声音不大,
却让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林朗和苏晴都看向我。“我突然想起来,公司临时有点急事,
领导让我过去处理一下。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我拿起椅背上自己的包。“啊?现在走?
”林朗妈妈愣住了,“饭还没吃完呢!什么事这么急啊?”林朗也站起身,皱眉:“晚晚,
什么事啊?吃完饭我送你过去?”“不用了,挺急的,打车过去更快。”我语气坚决,
目光扫过林朗,最后落在苏晴脸上。苏晴正低头喝汤,嘴角却微微向上翘着。
“这……”林朗爸爸也开口了,“再急也得吃饭啊,都这个点了。”“真不好意思叔叔阿姨,
扫你们兴了。”我歉意地笑笑,态度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礼物和菜我放玄关柜子上了。
阿姨手艺真好,可惜我没口福。”说完,我不等他们再挽留,转身就往门口走。“晚晚!
”林朗追了出来,在玄关处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语气带着急切和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苏晴跟你说什么了?她就是那样,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啊!今天七夕,
特意叫你来的……”他压低声音,“我爸妈都在呢,给我点面子行不行?”看着他焦急的脸,
我心里只觉得讽刺。现在想起给我面子了?想起这是七夕了?想起他爸妈在看了?
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林朗,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公司有事。”我弯腰换鞋,
动作干脆利落。“钟晚!”他有些恼了,声音也拔高了些,“你闹什么脾气?
苏晴她就是我兄弟!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才认识我多久?用得着这样小题大做吗?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原来在他心里,时间长短是衡量感情亲疏的唯一标准。
两年抵不过十几年的“兄弟情”。我直起身,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
你跟你兄弟好好过节吧。”我指了指他脚上那双和客厅里同款不同色的蓝色软底拖鞋,
又指了指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穿着粉色拖鞋的苏晴,“你们俩,挺配的。
”林朗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我成全你们。”我拉开门,
外面闷热的晚风灌进来,吹散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残留的温度。“祝你们七夕快乐。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林朗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
也隔绝了那个充满了“兄弟情谊”的、让人窒息的空间。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
惨白的光线照着空荡荡的楼梯。我没有立刻下楼,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站了几秒。
门内隐约传来林朗妈妈的声音:“……怎么回事啊?小晴,晚晚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然后是苏晴刻意提高的、带着委屈的声调:“阿姨,
我也不知道啊……晚晚姐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就是拿朗哥当亲哥哥一样,没别的意思啊!
朗哥,你快给晚晚姐打个电话解释下吧,别让她真生气了啊!”她语气里的茶味,
隔着厚重的防盗门都溢出来了。
我几乎能想象林朗此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或者根本就是偏向苏晴的样子。解释?没必要了。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汇聚成了清晰的答案:那双专属拖鞋,那支湿漉漉的牙刷,
那句“别让太多人知道”的钥匙,饭桌上旁若无人的亲昵,
以及林朗那句“你才认识我多久”……还需要什么解释?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
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