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京城三月,桃花如雪,纷纷扬扬,落满一地香尘。
苏若锦独坐在萧府清风阁的梨花木榻上,指尖摩挲着绣满海棠花的丝绸被面,触感温润,
却冰冷如霜。这间被精心布置的院落,从屋檐下的风铃到窗棂上的雕花,
处处都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窗边那盆长势喜人的兰草,是她姐姐苏若嫣最爱的花,
每日都有专人精心侍弄。梳妆台上那面古铜镜,据说是若嫣从江南带回的旧物,
镜框上雕刻着若嫣亲手绘制的图案。甚至连她身上这件素色罗裙,
也是萧逸辰命人按照若嫣生前的喜好裁制的,款式、颜色、布料,无一不精。她不是苏若嫣,
却被要求以苏若嫣的身份,活在苏若嫣的记忆里。三年前,苏家因故没落,
父亲曾是朝中名士,却在一场莫须有的冤案中身败名裂。她与病弱的父亲相依为命,
靠着变卖家产勉强维持生计。她本以为此生会与笔墨纸砚相伴,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平淡而孤独地度过余生。然而,一封来自萧逸辰的信,改变了她的人生。萧逸辰,
当朝权倾朝野的萧王爷,曾与若嫣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若嫣离世后,
他沉溺于巨大的悲痛,终日以酒浇愁,几近疯魔。
在得知世上竟有与若嫣容貌如此相似的苏若锦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强行带回府中,
只为求一个虚幻的慰藉。苏若锦并非没有自尊。她曾想过反抗,想过逃离,可父亲病重,
急需天价药材续命。萧逸辰以父亲的性命为要挟,让她别无选择。她的自由和灵魂,
在那个雨夜,被彻底锁在了这扇朱红的大门之后。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打湿了手中的被面。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一个承载着别人思念和痛苦的容器。
“若锦,你为何还坐在此处?”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同一盆冰水,
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与不甘。萧逸辰踏入房中,一身玄色长衫,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他的眉眼冷峻如刀刻,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温柔,像是一抹脆弱的月光,
却不是对她的。他只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王爷。”苏若锦迅速收敛情绪,
垂下眼,强忍住心头的酸涩,轻声应道。她知道,她不能哭,不能露出任何属于自己的情绪。
“你该去用膳了,你最爱吃的杏仁酪,厨房已经备下了。”萧逸辰语气平淡,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眼神里是她无法理解的深沉。
苏若锦的心头猛地一紧。杏仁酪,是若嫣爱吃的,而她从小对杏仁过敏,
每次触碰都会浑身发痒,严重的甚至会呼吸困难。可她不能说,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因为这破绽会提醒他,她不是若嫣。她站起身,努力扯出一丝若嫣式的温柔笑意,
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房门,走向那个她永远无法企及的幻影。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步步惊心,又步步无奈。2替身之惑萧逸辰的“爱”,是一种带着惩罚的囚禁,
也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自我欺骗。他将苏若锦安置在清风阁,给她最好的衣食住行,
却从不曾与她有过真正交心的对话。他唤她的名字,但眼神总是空洞的,
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天边,又仿佛穿透她的皮囊,在寻找着一个早已逝去的灵魂。
这样的日子,像是一场无止境的酷刑。苏若锦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自我,她的喜好,
她的性格,她的灵魂,都在这无尽的模仿中被消磨殆尽。一次午后,萧逸辰带她在府中散步。
他指着一池开得正盛的睡莲,语气轻柔,仿佛回到了过去:“若嫣,你以前总说,
这莲花是天上仙女的裙摆,是落在凡间的梦。你还说,等它开满了整个池塘,
你就要为我画一幅画。”苏若锦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她不喜欢莲花,
她更喜欢小巧精致的茉莉,那种淡雅而内敛的美,更符合她的性情。但她只能点头,
强压住心头的酸涩,附和道:“是,王爷,它很美。”萧逸辰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转过头,盯着她的脸,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她灵魂深处。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却让苏若锦感到一阵战栗。“你笑起来,
总差了些什么。”他冷冷地说,收回手,转身离去,留下苏若锦一个人站在池边,心如刀绞。
他想要的,是若嫣的灵魂,而她能给的,只有一张相似的脸。她知道,
她永远无法成为那个活泼、明媚、无忧无虑的苏若嫣。若嫣爱弹琴,她却更爱画画,
用笔墨描摹心中的山水。若嫣喜热闹,爱与人交谈,她却爱静谧,喜欢一个人独处。
每一次她试图流露出一丝自己的本性,都会招致萧逸辰的失望与冷漠。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
她小心翼翼地模仿着若嫣的每一个习惯。她偷偷向府里的老仆打听若嫣的喜好,
学着若嫣的笔迹给萧逸辰写信,甚至尝试着去弹奏若嫣最拿手的曲子。
可她的指尖总是不由自主地僵硬,弹出的音符也带着一丝生涩,无法像若嫣那样行云流水。
可她越是努力,心里的空洞就越大。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在别人的故事里挣扎。她的世界,只剩下清风阁的四壁,
和那个无处不在的幻影。日子在这样的煎熬中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破了这份沉寂。他叫陆子舟,是萧王府的一名年轻大夫。
他被请来为苏若锦诊脉,因为萧逸辰发现她最近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他温和地为她号脉,
眼神却带着一丝了然。“苏姑娘,你心有郁结,思虑过重,若不加以调理,恐会伤身。
”陆子舟收回手,语气温和,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怜惜。苏若锦一惊,
下意识地想否认:“大夫多虑了,我很好。”“你不好,”陆子舟笑了笑,
那笑容如同春风拂柳,带着暖意,“我见过若嫣姑娘,她笑起来,眼睛里是有光的,而你,
眼神里只有一潭死水。”苏若锦的眼眶瞬间红了。这是她被囚禁在萧王府以来,第一次,
有人没有把她当作“苏若嫣”,而是看到了她自己。她的伪装,在那双温和的眼睛面前,
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从那以后,陆子舟成了清风阁的常客。他不再把她当作病人,
而是当作一个朋友。他会和她聊医术,聊药理,甚至聊一些有趣的风土人情。
他发现苏若锦虽然寡言,却聪慧过人,对画画极有天赋。他会偷偷带来画纸和画笔,
鼓励她重新拿起画笔。“你画的这幅山水图,意境深远,笔法细腻,颇有大家风范。
”陆子舟看着她的画作,由衷地赞叹。他知道,这不是若嫣的风格,而是苏若锦自己的灵魂。
苏若锦的脸颊微微泛红,这是她在萧王府第一次感受到被肯定的喜悦。这份喜悦,
如同荒漠中的甘霖,让她干涸已久的心灵,重新焕发出一丝生机。这份单纯的友谊,
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死气沉沉的生活。她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不再一味地扮演若嫣,偶尔也会流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会因为陆子舟带来的新奇话本而开怀一笑,也会因为一幅满意的画作而露出满足的神情。
然而,这份改变很快就被萧逸辰察觉了。他察觉到,他的替身,正在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
3矛盾之初萧逸辰发现,苏若锦最近似乎更爱穿素雅的浅色衣裳,
而非若嫣偏爱的浓烈色彩。她也渐渐减少了弹琴的时间,而是花更多时间在画案前,
对着窗外的风景,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愤怒。
他亲手塑造的这个替身,正在试图拥有自己的灵魂,这让他感到一种背叛。“你最近,
为何总是画画?”萧逸辰走进清风阁,语气冰冷,带着审问的意味。
他看到画案上尚未完成的画作,画的是一株开得正盛的茉莉,笔法纤细,意境清雅。
苏若锦吓了一跳,手中的画笔掉落在地,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片刺目的黑色。
她跪下身,捡起画笔,低声说:“回王爷,只是闲来无事……”“闲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