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是相府的养女。冠的却是嫡**的名。直到真千金被寻回那日,一切都变了。
下人们的眼神最先变了。端茶时,丫鬟的手越过我,先给那少女奉上。库房新领的云锦,
管事笑着送到她房里。说「这才配嫡**的身份」。连我的心上人,那位战功赫赫的镇北侯。
也在递来了帖子。不是给我的,是给她的。我冷笑,「都是假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1.林淑月回相府那天。相府门前的石狮子被泼了半桶清水。
像是要洗去我住了十五年的痕迹。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裙,手里紧紧攥着块帕子。
相爷亲自上前扶她,指腹摩挲着那方帕子,声音发颤:「这是……你娘当年绣的并蒂莲?」
我站在回廊下,冷冷地看着。十岁生辰时,相爷赏过我块绣着同纹样的丝帕,针脚细密。
他说「这是你娘亲手绣的,你需仔细收好」于是我仔细临摹那针法。
将那丝帕上的并蒂莲绣了又绣。针脚从生涩到细密,渐渐能以假乱真。相爷见了,
曾难得露出些微赞许,说:「有你娘当年的影子了。」
此刻他却对着林淑月手中的帕子红了眼。他不知,这帕子亦是出自我手。
老夫人拉着林淑月的手往正厅走。路过我身边时,眼神像淬了冰:「栖晚,往后要懂规矩,
莫要再占着嫡女的位置不放。」「老夫人说的是。」我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转身的瞬间却在心中嗤笑。嫡女?我虽是假的,但林淑月却连“假”的资格都够不上。
十九年前。京城中闹了好大一场瘟疫。恰逢先夫人难产,诞下嫡女不足三日便撒手人寰。
那时相爷正随驾南巡,府中乱作一团。乳母抱着襁褓中的婴孩避往城外庄子。
却在半路遇上流民哄抢。孩子竟被活活踩死在乱蹄之下。乳母吓得魂飞魄散。
回来只敢谎称孩子被拐走,遍寻无踪。相爷归来后虽悲痛,却也只能对外宣称嫡女走失,
暗中派人寻访。四年后,他在街上遇见了以乞讨为生的我。彼时我刚熬过一场风寒,
小脸蜡黄,却偏偏眉眼间有三分像先夫人。相爷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说:「带回府养着吧,
能有几分像夫人也是她的福分。」从此我便得了‘林栖晚’这个名字。从小乞丐到相府嫡女,
对我来说是天大的福气。相爷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嬷嬷教我规矩。
一举手一投足都要照着先夫人的画像来。我学不会她那样柔婉的笑,
就被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罚跪。膝盖磨得血肉模糊也不准哭。
相爷还让我学弹先夫人最爱的《平沙落雁》。有次我弹错了一处,
他抄起琴案上的玉镇纸就砸过来,砸在我胳膊上,青紫了半个月。
「连这点像她的地方都学不会,我留你何用?」他吼我的时候,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我隐约觉出了相爷好像并不喜欢我这个捡回来女儿。我忍着疼,当了相府十五年的嫡**。
慢慢的,我发现相爷看我的眼神开始不对。不是慈爱。而是带着审视的、近乎贪婪的打量。
他会在我抚琴时突然伸手抚过我的发鬓,喃喃自语:「再像一点……就再像一点……」
我明白了,原来对相爷而言。我不是女儿。我只是先夫人的影子罢了。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便会对我“下手”。所以当我在城郊破庙第一次见到林淑月时。便动了心思。
她不仅眉眼比我更像先夫人。连说话时微微蹙起的眉峰,
都与相爷书房那画像上的先夫人如出一辙。我暗中让人给了她些银钱,
教她模仿先夫人的神态。还特意将她与相府已故夫人神似的消息告知。她只需稍加打听。
便知道相府这位先夫人的喜好。就连那方帕子,也是我让人故意卖给她的。
林淑月果然没让我失望。她捧着那方帕子,怯生生地站在相府门前时,眼里的惶恐与依赖。
像极了当年刚被带回府的我。相爷果然对她动了心。他拉着林淑月的手,
一遍遍问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仿佛要把对先夫人的亏欠,
全弥补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身上。我站在回廊下,终于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拳。
这盘棋,我布了三年。林淑月还在怯生生地接受相爷的嘘寒问暖,
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踏入怎样的牢笼。「林栖晚,愣着干什么?」相爷终于想起我,
语气里带着打发的冷淡。「碍眼!还不赶快滚回后院去。」我屈膝行礼,
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的寒意。是啊,该退下了。退到暗处,看着这场新的替身戏码开场。
风卷起廊下的落叶。我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如松。2.自从林淑月回来后,
我是真的‘失宠’了。下人们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指令。看我的眼神里,敬畏碎了一地,
只剩下毫不掩饰的轻慢。前儿个我让小厨房炖一盅冰糖雪梨。等了两个时辰,
端来的竟是碗温吞的残羹,还是从林淑月那边剩下的。丫鬟低着头,
声音蚊子似的:「小厨房忙着给林**炖燕窝呢,哪顾得上你呀?」我捏着那碗冰凉的羹汤,
指尖泛白。我身边的丫头晴裳看不下去了。猛地将那碗残羹摔在地上。青瓷碗碎成几片,
汤汁溅了那丫鬟一裙角。「你算个什么东西!」晴裳柳眉倒竖,指着那丫鬟的鼻子骂。
「就算**如今不得势,也轮得到你这起子贱婢来作践?
当年若不是**替你在管家面前求情,你早被发卖到煤窑里去了!」
那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脸色惨白如纸,只顾着磕头。「奴婢知错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大**饶了奴婢这一次吧!」我看着地上的狼藉,淡淡开口:「晴裳,
不必与她计较。」在这深宅大院里待久了。这种趋炎附势的嘴脸我见多了。一点儿都不稀奇。
况且我本就是要捧高林淑月,将自己沉到泥土里。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赝品”,
已经不受相爷宠爱。「去,把我那支羊脂玉簪取出来送去给二**。」我对晴裳道。
那是先夫人留下的遗物。相爷当年赏我时,曾说过这簪子只配嫡女戴。晴裳一脸不解,
却还是依言照办。再回来时,脸上却带着气鼓鼓的红。「**,老夫人正好在二**院里。
奴婢把玉簪递过去,老夫人眼睛都亮了,拉着二**的手说‘还是我们淑月配得上这簪子’,
还夸您‘总算拎得清轻重’呢。」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二**接簪子时,
眼里那点得意藏都藏不住。」我正临着帖,笔尖在宣纸上拖出一道平稳的墨线。「知道了。」
我淡淡应着,将笔搁在笔山上。「她该得意的。」晴裳急得跺脚,为我抱不平。我抬眸看她,
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莫说一支簪子,一个头衔。只要她能一直讨得相爷欢心。
要什么都可以。正想着,院外传来管事的高唱。「宫里来人啦——皇后娘娘赐帖,
请二**午后赴御花园赏花宴!」声音穿透回廊,直直落进林淑月的院子里。紧接着,
便响起老夫人惊喜的笑声。不一会儿,相爷也去了,温声细语的叮嘱了林淑月半天。
想来是在教她入宫的规矩。晴裳撇撇嘴:「**,您看,连宫里的帖子都只给她。」
我铺开一张新的宣纸,蘸了墨:「本该如此。」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嫡女,
这般风光是迟早的事。只是林淑月啊林淑月。你可千万要抓住这机会。在所有人面前,
把“嫡女”的架子端得再稳些才好。夜里临睡前,晴裳替我掖被角,忽然道:「对了**,
听说今日的赏花宴,镇北侯也去了呢。」裴昭?他素来不喜这种场合的。
怎么今日会去凑这个热闹?3我与裴昭算得上青梅竹马幼时同在皇家书院读书,
他总爱抢我案上的点心。却又在我被先生罚抄书时,悄悄把他的墨锭塞给我。
那时他还是个眉眼带笑的少年,不是如今这副战功赫赫、不苟言笑的镇北侯模样。及笄那年,
宫宴上我被贵女们排挤,不慎跌入荷花池。是他跳下来将我救起,披着湿漉漉的衣袍,
却用温热的手掌捂住我的耳朵。替我挡住周遭的窃窃私语。后来他远赴边关,书信每月一封。
我把那些信笺仔细收好,压在妆奁最底层。那时府里的人都打趣,
说镇北侯这是把心落在相府了。京中也掀起一阵流言。说镇北侯与相府嫡女情投意合。
只待裴昭凯旋便禀明圣上赐婚。连老夫人都松口。说若能结这门亲,也是我的造化。
能嫁到镇北侯府,的确是我最好的出路。换做从前,相爷是不准这门亲事的。
但是现在林淑月来了,一切都有了转机。不过这赏花宴明着是赏玩春色,
实则是皇后娘娘为了给适龄的贵女公子们牵线搭桥的幌子。
他明明知道……我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我本想寻着机会问问裴昭。却没想到次日他便派人送来了帖子。送帖子的是他身边的阿禄。
以前裴昭常派他来给我传话、送东西。阿禄捧着帖子,脸上带着惯常的熟络笑意,
却在看到我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苏**。」他拱手行礼,
语气却不如从前热络。「我家侯爷差小的送帖来,是给……给二**的。」
他刻意加重了“二**”三个字。将帖子递向晴裳时,指尖微微发紧。晴裳没接,
只冷冷地盯着他:「阿禄,你跟着侯爷多少年了?从前镇北侯的帖子,
哪次不是送到我家**手上?」阿禄脸上的笑僵了,喏喏道:「这……这是侯爷的意思,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我坐在窗边,看着廊下那盆新抽芽的翠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阿禄是裴昭的心腹。他的局促,倒像是替裴昭藏着什么。我没再说什么。
摆摆了手让晴裳接下帖子送去林淑月的院儿去。阿禄如蒙大赦,匆匆行了礼便要走。
我内心挣扎了一瞬还是叫住了他。「侯爷可有说什么?」他脚步一顿,
回头道:「侯爷说……二**初来京城,怕她闷得慌,请她过府赏些新得的字画。」字画?
我想起裴昭书房里那幅《寒江独钓图》。他前几日才说过要送给我临摹。
如今倒是邀别人赏上了。我心沉了沉,挥退了阿禄。我不知昨日赏花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仅一夜,裴昭就变了?我立刻着人备下马车。赶在林淑月之前先一步去了镇北侯府。
4.到了侯府,我并未让人给裴昭通传。而是绕道先去给裴老夫人请了安。
裴昭去边关那几年。我常到侯府陪裴老夫人说话解闷。还陪她抄经,赏花。
裴老夫人待我素来亲厚,总说我比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女更合她心意。见我来,
裴老夫人果然高兴的紧。「栖晚来得正好,」她拉着我的手往暖阁走。
「昨儿新得了些上好的龙井,正想让人给你送去,你倒自己来了。」我笑着应下,
亲手沏了一壶茶。顺便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昨日阿昭去了皇后娘娘设的赏花宴,
可惜皇后娘娘没邀我……真是可惜了,不知热不热闹。」裴老夫人闻言脸一沉。
「那赏花宴有什么好去的?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没个正经模样。」老夫人撇撇嘴,
语气里带着不满,「昭儿也是,放着军务不管,偏要去凑那热闹。」
裴老夫人和皇后娘娘沾着亲。论辈儿,皇后该唤裴老夫人一声“姑母”。
只是裴老夫人不甚喜欢皇后娘娘。这我是知道的。我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笑意,
声音轻得像叹息:「许是……许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家二妹妹也去了,说不定……」
话没说完,就见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皇后昏头了!乱点什么鸳鸯谱。」
看来裴老夫人也听闻了林淑月的事儿。不过好在她老人家早已经认定了我这个孙媳妇了。
是断不许别人捷足先登的。「走!」老夫人猛地起身,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咱们去找他!
我倒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我顺势跟上,指尖却微微发凉。这场戏,
我赌的就是老夫人的偏心。我算准了时辰。林淑月这会儿,该到了。刚转过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