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一直教导我,灵犀派少掌门,要做人坦荡,有话直说,我牢记于心。
当我看到从不挂配饰的未婚夫腰间多了一个香囊时,伸手便拽下来要他解释。“沈度,
哪里来的香囊?”他沉默半晌才开口:“是那日我回山时救得的中蛊毒女子所赠。
“我是对她有些许情动,可,灵犀,你我自幼的情份到如今,难道就为这点小事着恼?
“我向你笃誓,今后不再见她便是。”十八年青梅竹马的情义,让我忍痛选择原谅了他。
关乎灵犀派存亡的式成仪式照旧举行。可仪式当天,师弟赵元慌张跑来,以内力传音,
“师兄,岳灿蛊毒发作,闹着要投湖,你快去看看!”只差一点就完成的双剑合璧,
被‘当啷’一声打断,沈度的剑脱手飞出,他转身便走。我捂着作疼的心口,朝他道,
“沈度,今日你离开,咱们就情断义绝!”沈度的身影顿了一下,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誓言,到头来,都是假的。1灵犀派最厉害的剑法便是灵犀剑。
需要情投意合的男女二人共同习练。要达到至臻之境,必须完成最后一式‘灵犀一点’。
原本今日只要我和沈度完成‘灵犀一点’的招式,灵犀派便可跃升江湖十大门派,
从此江湖事宜便有了话语权,门派弟子便不会再受人欺辱。可,
此刻台下的弟子们都乱作一团。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弟赵元惨白着脸,
张口给沈度辩解,“少掌门,岳姑娘,她中了蛊毒。“上回晕倒在咱们后山,是师兄救了她,
她一向对师兄很感激。“今日蛊毒发作,她受不了要投湖,只肯让师兄靠近她。
“好歹是条人命,你别怪师兄……”赵元对沈度忠心耿耿,
平日里对我这个少掌门的敬重也不过全看在沈度面上。
他不知已经替沈度隐瞒了多少与那个岳灿的龌龊之事。我再忍不住,嘴里喷出一口血,
心也跟着剑刺一般疼。我踉跄着差点跌倒,被拥上台来的众弟子及时护住。他们急切地问我,
“少掌门,大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这样一走,今日的式成仪式怎么办?
难道我们灵犀派又要被人踩在脚底了吗?”沈度的祖父愧疚得满脸通红,不断给众人道歉,
“少掌门,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这个臭小子给找回来。
“我一定让他给少掌门,还有各位一个交代。”沈度的剑冰冷地躺在地上,一道寒光射过来,
刺得我直想流泪。我推开弟子们的手,勉强站了起来。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式成场景,
此刻却混乱地嘲笑我的自欺欺人。与我练了十八年‘灵犀一点’的未婚夫,
却为了另一个女子,将我重伤之后丢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差人去找去叫,整整三天三夜,
没有一点沈度的音信。看着静静躺在桌上的双剑,我自嘲一笑。
十八年的情义终究没有敌得过十八日的情欲。2灵犀派上下,一片狼藉,所有人都无心打扫。
他们只想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我躺在床榻上平静地看着郎中给我诊脉。他轻叹一声,
“少掌门,你身体里的毒已经蔓延全身。“今后,切勿再动气,否则…“哎,好好保重身子,
不然让老朽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掌门。”我看着床帏上挂着的那枚沈度送我的定情玉佩,
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施伯伯,不要告诉任何人。”施郎中又轻叹一声,点头说好。
从幼时,爹领回沈度,他稚嫩的对我说:“灵犀妹妹,以后我跟师父一起保护你。
”到十八年的朝夕相处,情投意合。再到爹死那日,他心疼地抱着大哭的我起誓:“灵犀,
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沈度在师父灵前发誓,今后绝不会再让灵犀掉一滴泪。
”十八年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转过。我看着等在一旁的弟子们,转过头去,
让眼泪默默流下来。我要如何同他们解释,我与他们视若救世主的大师兄,已然走到了尽头。
‘灵犀一点’练不成了,灵犀派完了。3消失了整整七天七夜的沈度终于回来了。
他看着虚弱躺在床榻上的我,愧疚心虚地替自己解释。“灵犀,是我的错,可灿灿她,
她的蛊毒真得很严重。“既是我救她回来,我必得对她负责到底,好歹是一条人命。
”我忍着不断涌上来的泪,问他,“她的蛊毒为何偏偏就在我们最关键的时候发作?
“不要跟我说什么巧合,我不是傻子!”沈度心虚地别过头去,半晌才坐到我身边,
拦住我不停发抖的身体。“灵犀,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开口求过你什么。“这回,我求你,
求你别让弟子们知道我那天因为灿灿坏了仪式。“她的蛊毒不能受**,我知你最大度。
”泪眼模糊中,我还是看清了沈度眼里求人的恳切。就像,
就像当年爹因我不用心练剑要罚我时,他跪下来为我求情时的神情,一般无二。原来,
曾经的信誓旦旦,已经变了。从他进到屋子里,到此刻眼看着我流泪,
他完全没有一丝的心疼与关怀。他不问我的伤如何,不问灵犀派接下来的处境如何,
不问弟子们未来的命运如何。他只关心岳灿会不会受人诟病,会不会**毒发。
我默默擦干泪,像往常一般对他轻轻一笑,“好啊,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沈度眼里的喜悦一闪而过,将我搂进怀里,轻轻抚着我的背,宽慰道:“哭什么呢?
还跟个孩子一样。“不就是一个式成仪式,日后咱们可以补上。”停了片刻,他才又开口,
“不过,灿灿最近离不得我。“灵犀,把仪式往后推一推,待我替她解了毒,再办,好吗?
”沈度的语气里充满了乞求的意味,我觉得悲凉又可笑。我的爱人,
为了另一个女人这般卑微的求我,岂不可笑?沈度见我不语,又急切道:“只要一个月,
一个月我定会替她解了毒…”十八年我都等了,再等一个月,的确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他又这般情真意切地求我。可,我的身体等不了,灵犀派等不了,那么多人命等不了!
我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那里是我曾经中过毒箭的地方。
是为救被敌方教派围攻的沈度而中的箭。如今已经结痂了,可毒液却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攥着那个丑陋的疤,我平静地看着沈度,“沈度,我不是你嘴里那个最大度的人。
“从我爹领你回来,当你说要保护我一辈子时,我就认定了你。“七岁那年,
你送我这块亲手雕刻的玉佩,红着脸说将来要娶我;“十二岁那年,爹罚我面壁思过,
是你在冰冷黑暗的思过崖陪了我一夜;“十八岁那年,我的生辰,
你说要与我练那式‘灵犀一点’,要为我爹报仇,要带着灵犀派站稳江湖,
要护弟子们周全…”沈度将哭得哽咽的我抱进怀里,就像从前一样柔声哄我,“好了,好了,
傻灵犀,哭什么呢?“堂堂一派掌门,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我不是说了吗?
只要解了灿灿的蛊毒,我便不再见她。“同为女子,
你该是最能体谅她孤身在外的不容易…”好一个同为女子要体谅她。我推开沈度,
眼里的泪还未干,却笑道:“去陪她吧,她更需要你。”沈度一时愣住,
下意识伸手替我擦泪,却被我挡开。他只是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4我央求施郎中替我配药强行压制住身体里的毒性。然后拿起那两把剑,独自到山下练剑。
灵犀剑法原可以一人独练,只是难度颇大。千年来,派里根本无一人练成。可如今,
为救弟子们,我也只能拼死试一试。练了一个时辰,我坐在一块山石上休息。
忽然见沈度牵着一个女子的手,慢慢散步在山间。沈度始终低头笑着对那女子说什么,
逗得那女子也娇笑连连。天地间仿佛唯有两人,他们眼里根本再看不见其他。
我心口憋闷得仿佛被人紧紧攥住。原来,那个娇俏柔弱的女子便是他抛下我的岳灿。
我猛地从山石上跳下,站到了他们面前。岳灿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紧紧抱住沈度的胳膊躲到他身后,浑身发抖。“沈师兄…”沈度不悦地看向我,
语气颇为不善,“叶灵犀,你吓着灿灿了!“今日她刚气色好一点,若受了惊吓再发病,
我唯你是问。”岳灿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随即带着哭腔对我解释,“少掌门,
我与沈师兄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强压下心头涌上来的血,紧紧抓住手里的剑,
笑道:“是你们想多了,我不过练剑练累了要回去歇着。“你们也该避着点人,
被灵犀派弟子看见,就不是受惊吓这般简单了。”说完我与沈度擦身而过。
他眼里闪过的心虚和愧疚之意,我只当没看见。沈度下意识要伸手来拉住我,被我格挡开,
手里的剑却掉出去一把。我低头一看,掉了的是原先沈度用的那把。他弯腰将剑捡起,
想递还给我。我冷冷看了一眼,转身便走。沈度楞了片刻,追上来还剑,“这剑你先收着,
等我回去找你练时再拿给我…”我接过剑来,毫不犹豫,转手就扔进了一旁的瀑布下。
“人在剑在。既然人不在了,剑留着也无用!”沈度瞬间白了脸色,
那句‘人在剑在’还是当初爹替我们打造这两把剑时,他亲口说的。我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抬脚便走。回到房里刚坐下歇了一会儿,就见赵元满脸堆笑敲门进来。他将一只纸鸢递给我,
“是师兄叫我送来的,他说过几日有风时,带你去后山放。”从前,只要我不开心,
沈度就带我去后山放纸鸢。如今我看着那只龙凤缠绕状的纸鸢,只觉得讽刺。
5我日日睡不着,身体里的毒渐渐侵蚀着我,似乎已经到了心口。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收拾包裹准备到思过崖闭关练剑。当我拿出一件衣衫准备往包裹里放的时候,
忽然掉出一只木雕蜻蜓。我捡起在手里轻轻摩挲,这是沈度亲手刻来送给我的。
我仰起头将眼泪憋回去,抓起包裹赶紧逃离出这间屋子。这里全都是我和他的回忆。
床帏上的玉佩,桌上的茶具,一整墙的纸鸢,全都带着沈度的印记。记得爹刚死那年,
沈度怕我想不开,整日整夜陪在我身边。给我念话本子,陪我扎纸鸢,给我刻蜻蜓…“灵犀,
在这世上,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我陪着你护着你,
我和你组成一个家…”我扑进沈度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他轻拍着我的背,
“哭出来就好了,灵犀,灵犀,你哭得我的心好疼…”那是自爹死后,我第一次哭。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那个宽阔温厚的胸膛,给了我无限的安全感。
从此我们相依为命,我们携手并进。一起带着灵犀派寻找立足江湖之道。可如今,
又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拿上包裹,叮嘱众弟子看好门户,待我闭关出来。
沈度祖父却看出不祥的端倪,“少掌门,你先不要走好不好?“我去劝劝沈度,
他只是一时被人蒙蔽了眼,您等等他…”我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就在此时,
沈度回来了。带着岳灿。6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个抓着沈度胳膊,
一脸惊慌无措的女子身上。“那是谁?她为什么跟着沈师兄?
“她身上竟然披着沈师兄的外袍!”沈度祖父气得浑身发抖,擎起拐杖便打了过去。“孽子!
这个女人是谁?”沈度一把抓住拐杖,甩到一旁,祖父趔趄着被人扶住,嘴里由自骂着。
沈度全然不在乎,他只看着我手里的包裹,皱眉问道:“你要走?去哪儿?
”我平静道:“思过崖,练剑。”他舒展眉头,“也好,那里静心,过几日,我去接你。
”接着他不再看我,而是牵过岳灿的手,向众人道:“这是我回山时所救的岳灿,岳姑娘。
“今后,她便是我们灵犀派的人了,大家多照拂于她。”所有人都愕然看向我。
岳灿娇笑看向众人:“有劳诸位照拂,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眼里的得意就快溢出来了。猛然间‘啪’的一声,岳灿的脸被人狠狠一巴掌扇了上去。
沈度震怒,怒喝沈祖父:“爷爷!”沈祖父颤着手,
指着沈度大骂:“你这个没心肝的白眼狼!“当初若不是掌门救你我回来,
咱们早就被山中野兽吃了。“少掌门与你青梅竹马,当年为救你,身中剧毒,差点丢命,
你全都忘了!“若不是你为这个女人毁了式成仪式,伤透少掌门的心,
她为何要远走思过崖独自去练剑!“少掌门不忍心,我老头子替她出了这口气!
“免得人说我跟你一般,无心无德!”沈祖父的话如滴水入沸油,瞬间炸了锅。
所有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盯着岳灿。岳灿紧紧躲在沈度的身后,再没有方才的得意之态。
沈度却将怨恨的目光投向我,“叶灵犀,谁让你跟我爷爷胡说…”我再也忍不住,
一口黑心从嘴里喷出。“沈度,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我的话没说完,
沈度撇开岳灿就跑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灵犀,
你怎么..你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我看着沈度眼里的后悔与疼惜,心里只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