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踩着巷口那排被雨水浸润得发亮的青石板,在“阿婆糖水铺”前停住脚步时,
檐角的铜铃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风里裹着初冬的凉意,却夹着一股熟悉的桂圆甜香,
她拢了拢浅咖色风衣的下摆,推开那扇挂着碎花布帘的木门——“叮铃”一声脆响,
瞬间将记忆拉回九年前的大学时光。那时她还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每周五下午没课,
总会和室友绕远路来这家糖水铺。两人挤在靠窗的小桌,点两碗芋圆糖水,加双倍芋头,
看巷口的老槐树叶子从嫩绿变成金黄,再落满青石板路。老板娘总爱坐在柜台后织毛衣,
见她们来,会笑着多给一勺芋圆:“姑娘们多吃点,读书费脑子。”“姑娘,要碗什么?
”熟悉的声音拉回林砚的思绪,老板娘系着枣红色围裙,手里的长勺还沾着银耳羹的胶质,
抬头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堆起笑意,“瞧着面善,是不是以前来过?”“阿婆您好,
”林砚笑着点头,
目光不自觉扫过墙上贴满的便签——有学生写的“下次带男朋友来喝双皮奶”,
有上班族画的简笔画,还有一张泛黄的便签纸,
字迹娟秀得有些眼熟:“今天和他一起喝了芋圆糖水,真甜”,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她指尖轻轻触过那张便签,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质感,“我九年前在隔壁师范上学,
常来您家吃面……哦不,喝糖水。”“哟!那可真是缘分!”阿婆放下长勺,
指了指窗边那张熟悉的木桌,“还坐老位置不?九年前你总爱坐这儿,点芋圆糖水,
每次都要跟我说‘阿婆,多放芋头’,我还记得你呢!”林砚刚应下“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熟稔,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阿婆,
一碗莲子百合糖水,再加一份马蹄糕,打包。对了,莲子多煮会儿,要糯一点的。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大学时图书馆闭馆时,他在楼下喊她名字的语调;是辩论赛结束后,
他递水时笑着说“赢了”的语气;是毕业那天在火车站,他最后说“路上小心”的沙哑。
林砚的动作猛地一顿,手里的背包带差点滑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缓缓回头,
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男人穿着深灰色针织衫,外面套着黑色短款风衣,
领口露出半截银色机械表链,
表盘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当年他替她挡失控自行车时,车把蹭到的。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翘,却遮不住眉峰处那道浅疤,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脸上,
勾勒出比大学时更硬朗的下颌线,可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和九年前分毫不差。是沈舟。
“林砚?”沈舟显然也愣了,手里的手机停在支付界面,
屏幕亮着“芋圆糖水(加双倍芋头)”的待付款订单,惊讶慢慢爬上眼底,
随即转为温和的笑意,“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林砚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破喉咙,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九年前毕业那天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火车站人潮拥挤,她攥着去广州的火车票,
沈舟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却始终没递过来。直到火车鸣笛催促,
他才把盒子塞进她手里,只说了句“路上小心”,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
后来她在火车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笔记本,
每一页都贴着她不同时期的照片——有辩论赛上紧张的样子,有在图书馆睡着的模样,
最后一页写着“愿你遍历山河,觉得人间值得”,却没留下一句关于“喜欢”的话。
“我……我上个月刚从广州调回本市,今天路过这边,想过来喝碗糖水。
”林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却掩不住尾音的颤抖,“你呢?
也在这附近?”“嗯,去年从杭州回来的,在巷尾开了家古籍修复工作室。
”沈舟指了指巷深处的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没想到这么巧,
能在这里遇见你。”阿婆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芋圆糖水端上桌,
又把打包好的莲子百合糖水和马蹄糕递给沈舟,突然打趣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这可真是巧了!这姑娘九年前常来,你去年来的时候,
还问过我有没有见过一个爱坐窗边、喝糖水要加双倍芋头的姑娘呢!你说你,每次来都问,
我还以为你要找的人早不在这儿了。”林砚的脸颊瞬间发烫,
像大学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的模样,她赶紧低头戳着碗里的芋圆,
软糯的芋圆在舌尖化开,甜意却顺着喉咙漫到心里。沈舟轻咳一声,
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我等下要回工作室,不着急走,你慢慢吃。
这家的芋圆还是老味道,你以前总说,比学校食堂的甜汤糯十倍。”她抬眼时,
正撞见沈舟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像大学时图书馆里的阳光。
那时他总爱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面前摊着建筑设计图,却会在她写笔记写得入神时,
悄悄把剥好的橘子放在她手边。有一次她问他:“你学建筑的,怎么总来中文系的阅览室?
”他当时笑着说:“这里安静,适合画图。”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特意来帮她占座的。
“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沈舟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着,像在紧张地等待答案。其实在杭州的七年里,
他无数次想起林砚:想起她在课堂上认真记笔记的侧脸,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想起她在学校湖边喂流浪猫时,轻声细语的模样;想起毕业那天,
他攥着写好的情书,却没敢递出去的懦弱。“挺好的,毕业后去了广州,
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策划,主要做古籍数字化的项目。”林砚放下勺子,喝了口温热的糖水,
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上个月公司在这边开了分公司,我负责古籍修复合作的板块,
就主动申请调回来了。”她顿了顿,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呢?大学时你不是说,
想做建筑设计师吗?怎么会想起做古籍修复?”“在杭州做了五年建筑设计,
每天画图纸、跑工地,总觉得少了点温度。”沈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砚,
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名片是浅棕色的,
上面印着“舟砚古籍修复工作室”,地址是青石板巷23号,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印章,
刻着“沈舟”两个字,“后来偶然接触到古籍修复,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了两年。
看着一本本破旧的古籍,在手里慢慢变得完好,能让更多人看到里面的内容,觉得很有意义。
去年回来,发现这条巷子里有很多老房子,就租了个带院子的,开了这家工作室。
”林砚看着名片上的“舟砚”两个字,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大学时他们在图书馆聊天,
她随口说的玩笑话。当时她捧着一本《东京梦华录》,感叹古籍修复的神奇,
说以后如果有人开古籍修复工作室,叫“舟砚”肯定好听,“舟是你的名字,砚是我的名字,
多配啊”。那时沈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啊,要是真开了,就用这个名字”。
她以为那只是随口的玩笑,没想到九年后,他真的用了这个名字。“对了,
”沈舟突然想起什么,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林砚面前,“前几天在巷口拍的,
刚下过雨,你看是不是很像大学时我们去古镇拍的那片青石板路?”照片里,
雨后的青石板路泛着水光,倒映着老槐树的枝桠,巷口的石墩上坐着一位老奶奶,
正给怀里的猫梳毛。画面右下角,有个穿汉服的姑娘正低头看水里的倒影,发梢还滴着水珠。
林砚看着照片,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大学时他们去苏州古镇写生,也是这样的雨天,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蹲在青石板路边看水里的倒影,沈舟在身后举着相机,喊她“林砚,
笑一个”。那张照片后来被她夹在《诗经》里,直到现在还放在广州租的房子的书架上,
每次翻书看到,心里都会泛起一阵酸涩。“很像,”林砚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你拍照还是这么好看,比大学时更厉害了。”“如果你有空,
可以来工作室看看,最近在修复一套清代的《江南百景图》诗集,上面的插画是手绘的,
画的都是苏州、杭州的景色,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古典文学吗?”沈舟的语气里带着期待,
像极了大学时约她去博物馆看展的模样,眼神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工作室里还有很多老物件,有我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相机,还有以前的钢笔,
你可能会喜欢。”“好啊,”林砚点头,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那里还放着大学时沈舟帮她拍的照片,“等我周末有空,就过去拜访。
不过我对古籍修复一窍不通,到时候可别嫌我笨。”“怎么会?”沈舟笑起来,
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我可以教你简单的拓印,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吗?
大学时你在图书馆看到拓印的书,还跟我说想亲手试试。”林砚愣了愣,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小的事情。大学时她在图书馆借了一本拓印集,翻到入迷,
随口跟沈舟说“要是能亲手拓一张就好了”,当时他只是“嗯”了一声,
她还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原来这些年,他把她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喝完糖水,
沈舟坚持要送林砚出巷口。初冬的晚风比刚才更凉了些,吹起林砚的长发,落在脸颊上。
沈舟很自然地脱下风衣,披在她肩上,风衣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混合着雪松的味道,和大学时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时他总爱用墨蓝色的钢笔,
书包里还放着一块雪松味的香薰,每次靠近,都能闻到这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别着凉了,
”沈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畔,“你以前就容易感冒,冬天总爱穿得单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