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
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淬了冰。
一枚鸽血红宝石项链,就躺在黑色的丝绒盒子里。
灯光下,它流转着妖异又冰冷的光。
柳如烟垂着眼,没有动。
今天是沈家老爷子的寿宴,满堂宾客,非富即贵。
而她,只是沈俊彦身边一个见不得光的物件。
一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怎么?”
沈俊彦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力道不轻。
“不喜欢?”
柳如烟被迫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
那里面没有爱意,只有审视和占有。
“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
沈俊彦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亲自拿起那条项链,绕到她身后,冰凉的金属贴上她脖颈的皮肤。
“咔哒”一声。
锁扣合上了。
他凑在她耳边,气息灼热。
“这才是最适合你的链子,记住你的身份。”
柳如烟的身体僵住了。
链子。
不是项链。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条需要被锁住的宠物。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沈俊彦带着她,像在展示一件新得的战利品。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轻蔑,还有一丝不易察なさい的嫉妒。
她就像个活生生的靶子。
“俊彦,这位就是你藏了三年的宝贝?”
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走了过来,笑得风情万种。
是当红的影星,苏曼。
也是沈俊彦的新欢。
柳如烟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该笑,该温顺地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这是金丝雀的本分。
沈俊彦揽住她的腰,手指在她腰侧不轻不重地摩挲。
“什么宝贝,就是养着解闷的小东西。”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只猫或是一条狗。
苏曼掩唇轻笑,目光落在柳如烟的脖子上。
“哎呀,这条‘赤焰之心’可真配柳**,听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绝版呢,俊彦你可真疼她。”
疼?
柳如烟觉得讽刺至极。
这是疼吗?
这是昭告所有人,她是他的所有物。
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打着他的烙印。
苏曼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一针一针扎在她心上。
“可惜啊,链子再好看,也只是链子。”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柳如烟的脸颊**辣地烧起来。
她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三年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种被当成玩物的羞辱,习惯了那些轻蔑的目光。
可原来,心还是会痛。
痛得像是要裂开。
沈俊彦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喜欢看她这副隐忍又脆弱的样子。
他捏了捏她的腰,像是在安抚。
“乖一点。”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魔咒,将她牢牢禁锢。
宴会进行到一半,沈俊彦被几个生意伙伴叫走。
他离开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待在这里,别乱跑。”
柳如烟点点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独自站在角落,看着眼前这片繁华,觉得无比荒谬。
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一个漂亮的摆件。
一个穿着华服的女佣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香槟。
“柳**,您的酒。”
柳如烟刚想伸手去接。
“哗啦——”
一杯红酒从天而降,尽数泼在了她洁白的礼服上。
酒液顺着裙摆滴落,像绽开一朵朵丑陋的血花。
是苏曼。
她手里拿着空了的酒杯,脸上带着无辜又挑衅的笑。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柳如烟看着胸前的大片污渍,狼狈不堪。
她知道,苏曼是故意的。
这是**。
也是羞辱。
“没关系。”
柳如烟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她不能发作。
她不能给沈俊彦惹麻烦。
苏曼却不依不饶,她走上前,拿起餐巾,假意要帮她擦拭。
手指却用力地按在她胸前的酒渍上。
“柳**可千万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衣服也配不上你,脏了就脏了吧。”
“毕竟,借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颤。
借来的东西。
是啊。
她的一切,都是沈俊彦给的。
这身昂贵的礼服,这栋华丽的别墅,这种看似光鲜的生活。
都是他“借”给她的。
只要他不高兴,随时都可以收回。
她的尊严,她的人生,都被抵押给了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屈辱涌上心头。
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推开苏曼。
力道不大,但苏曼却像是被巨力推倒,夸张地向后倒去。
“啊!”
一声尖叫。
苏-曼摔倒在地,裙摆散开,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地看着柳如烟。
“柳**……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这样推我啊……”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俊彦正好谈完事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去,扶起地上的苏曼,将她护在怀里。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曼抽泣着,指着柳如烟。
“俊彦……我只是想帮柳**擦一下裙子,她就……她就推我……”
沈俊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柳如烟。
“是这样吗?”
柳如烟站在那里,浑身冰冷。
她看着他怀里的苏曼,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和不信任。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解释,他会信吗?
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个需要听话的宠物。
而苏曼,是能给他带来利益和新鲜感的女人。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我没有。”
她还是开口了,声音干涩。
沈俊彦冷笑一声。
“没有?那曼曼会自己摔倒?”
他看着柳如烟,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厌恶。
“柳如烟,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宣判。
“去,给曼曼道歉。”
道歉?
柳如烟的身体晃了晃。
给她道歉?
凭什么?
凭她是他的新欢,凭她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羞辱自己吗?
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
看她这个失了宠的金丝雀,如何卑微地乞求原谅。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最后落回沈俊彦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有不耐烦。
“快点。”
他催促道。
柳如烟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原来,这三年的陪伴,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所有的顺从和忍耐,只换来了今天的“忘了本分”。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她胸中喷发。
她不想再忍了。
一天都不想。
她看着沈俊彦,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如果我说不呢?”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这个一向温顺得像猫一样的女人,竟然敢当众忤逆沈俊彦?
沈俊彦也愣住了。
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她。
“你再说一遍。”
柳如烟挺直了背脊,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我说,不。”
她抬起手,摸向脖子上的项链。
那条他口中的“链子”。
她用力一扯。
“啪!”
细细的链子应声而断。
那颗价值连城的鸽血红宝石,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然后滚了几圈,停在沈俊彦的脚边。
像一颗滴落的血。
柳如烟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种决绝的、玉石俱焚的美。
“沈俊彦,你的链子,还给你。”
她将断掉的链子扔在地上,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宴会厅。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但每一步,也像是走向新生。
她没有回头。
身后,是沈俊彦阴沉到极致的脸,和满场宾客死一般的寂静。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那只被豢养了三年的金丝雀。
死了。
从今往后,她是柳如烟。
只是柳如烟。
走出沈家大宅,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
柳如烟却觉得无比清醒。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泼了红酒的昂贵礼服,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最近的当铺。”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但什么也没说。
车子启动,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远远甩在身后。
柳如烟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对翡翠耳环。
帝王绿,水头极好。
这是沈俊彦追她的时候送的,说是传家宝。
她一次都没戴过。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一片平静。
沈俊彦,你以为我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你而活吗?
你错了。
你给我的,我会一件一件,全部还给你。
而我失去的,我也会一点一点,亲手拿回来。
车子在一家挂着“德信”牌匾的当铺前停下。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她用那对翡翠耳环,换来了她新生活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不多,但足够了。
从当铺出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场买了一身最普通的衣服。
换下那件可笑的礼服,也像是脱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馆住下。
房间很小,设施陈旧,和她住了三年的别墅天差地别。
但柳如烟却睡得格外安稳。
三年来,第一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她开始找工作。
她已经脱离社会太久了。
没有工作经验,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
她投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
一连几天,她都处处碰壁。
身上的钱也越来越少。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家花店的老板留下了她。
“我看你对花挺了解的,手也巧,就留下来试试吧。”
老板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姓王。
柳如-烟感激得差点哭出来。
“谢谢您,王姐,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工作很辛苦。
每天要早起去进货,修剪花枝,包扎花束,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客人。
她的手很快就被花刺扎得伤痕累累。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苦。
靠自己双手挣钱的感觉,踏实又安心。
她以为,新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她以为,她已经彻底摆脱了沈俊彦。
直到那天。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进了花店。
男人径直走到她面前,微微鞠躬。
“柳**,沈先生请您回去。”
柳如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还是找来了。
那张脸,柳如烟再熟悉不过。
是沈俊彦的首席助理,张诚。
一个总是面无表情,像机器一样精准执行命令的男人。
“我不回去。”
柳如烟放下手中的剪刀,声音很平淡。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张诚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公式化地传达着指令。
“沈先生说,游戏该结束了。”
“他让您不要再任性。”
游戏?任性?
柳如烟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在她这里是赌上一切的决裂,在他那里,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是在玩游戏。”
“我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柳如烟的语气很坚定。
张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柳**,您应该知道,违逆沈先生的后果。”
“沈先生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句威胁,柳如烟听了三年。
每一次,她都只能选择顺从。
但这一次,她不想了。
“他的耐心,与我何干?”
她冷冷地反问。
店里的王姐察觉到气氛不对,走了过来。
“小柳,这是你朋友?”
柳如烟摇了摇头,“不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不想把王姐牵扯进来。
张诚的目光扫过这家小小的花店,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轻蔑。
“柳**,您确定要为了这种地方,放弃您之前拥有的一切?”
“别墅,豪车,穿不完的名牌,还有沈先生的……宠爱。”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讽刺。
柳如烟笑了。
“我确定。”
“因为这里有一样东西,是你的沈先生永远给不了我的。”
张诚微微蹙眉,“什么?”
“自由。”
柳如烟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张诚沉默了。
他跟在沈俊彦身边多年,见过无数女人飞蛾扑火般地扑向沈俊彦。
她们为的,就是他刚刚说出的那些东西。
眼前这个女人,却是第一个,为了“自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选择放弃一切的人。
“柳**,我最后劝您一次。”
张诚的声音沉了下来。
“沈先生的手段,您比我更清楚。”
“如果您执意如此,您将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失去现在这份工作这么简单。”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紧。
她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沈俊彦有的是办法让她走投无路。
他可以轻易毁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让她再次跌入泥潭。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但随即,更强烈的愤怒和不甘涌了上来。
难道她就要因为害怕,再次回到那个牢笼里去吗?
不。
绝不。
“那又如何?”
柳如-烟抬起头,迎上张诚的目光。
“就算是去街上要饭,我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她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张诚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
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我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沈先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花店。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柳如烟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松懈下来。
她靠在身后的花架上,后背一片冰凉。
她知道,真正的暴风雨,要来了。
王姐担忧地看着她,“小柳,你没事吧?那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吓人。”
柳如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王姐,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她不能说实话。
她不能连累这个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好心人。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沈俊彦没有再派人来。
柳如烟几乎要以为,他真的放弃了。
或许是她的决绝让他感到了厌烦,或许是他已经找到了新的“金丝雀”。
她抱着一丝侥G幸,更加努力地工作。
她想尽快攒够钱,离开这座城市。
离开这个有沈俊彦在的地方。
然而,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这天下午,花店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自称是卫生部门的。
他们拿着各种仪器,在店里东看看西看看,表情严肃。
“你们这里,涉嫌使用违禁农药,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男人亮出一张公文,语气不容置喙。
王姐一下子就慌了。
“同志,这不可能啊!我们店里的花都是从正规渠道进的,怎么会有违禁农药?”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男人冷冰冰地说道,“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就知道了。”
说着,他们就要查封花店。
柳如烟站在一旁,浑身发冷。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
这就是沈俊彦的手段。
他不会直接对她动手,他要一点点摧毁她赖以生存的东西。
让她孤立无援,让她走投无路,最后只能乖乖回到他身边。
何其狠毒。
“不关王姐的事,你们冲我来!”
柳如烟冲了上去,拦在王姐面前。
为首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店员。”
“店员?那就一起带走,妨碍公务!”
男人一挥手,两个手下就要上前来抓她们。
王姐吓得脸都白了。
柳如烟死死地护着她。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很高,身姿挺拔,眉眼清俊,带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看了一眼店里的情况,眉头微蹙。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有搜查令吗?”
为首的男人看到他,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我们是……卫生监督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