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扇贝事件”之后,乔然心里就像扎了根刺。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去观察沈昭夜。
想从他身上,找出他和“月亮”之间,更多的巧合,或者说,破绽。
结果,不观察不知道,一观察吓一跳。
她发现,“月亮”说他喜欢雨天,因为安静,适合思考。
然后,下一个雨天,她就看到沈昭夜,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房间里,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前,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发现,“月亮”说他最近在看一本关于量子物理的冷门书。
然后,她就在沈昭夜的书架上,看到了同一本书。
她发现,“月亮”说他最讨厌的蔬菜是香菜。
然后,她点外卖的时候,特意备注了“多加香菜”,结果,外卖小哥刚走,沈昭夜就从房间里飘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把客厅的窗户,全都打开了。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偶然。
三次,四次,五次……
乔然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惊悚的,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在她心里,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真的这么狗血吧?
她那个在网上对她百般体贴,温柔风趣,把她宠上天的网恋对象……
就是现实里这个,对她不屑一顾,惜字如金,多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的,高冷室友?
这个认知,让乔然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
外焦里嫩,还冒着烟。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她需要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于是,她策划了一场,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试探。
这天,是周五。
乔然知道,沈昭夜每周五晚上,都会去健身房。雷打不动。
七点出门,十点回来。
她掐着点,在七点半的时候,给“月亮”发了条消息。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月亮月亮!江湖救急!
[月亮睡了我不睡]:怎么了?
[珍珠巧克力豆]:我电脑……想要中毒了。稿子蓝屏了,开不了机。我下午刚画的字,还没来得及保存呢!甲方爸爸明天就要了,这要是交不出去,我不但要赔钱,还要在这个行业里社会性死亡了!
[一颗巧克力豆]:[大哭][大哭][大哭]
她演得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只立刻就要流落街头的、可怜的小画手。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别急,先拍张照片给我看看。蓝屏代码是什么?
[一颗巧克力豆]:[图片]
那张照片,是她从网上搜到的,最经典的那种蓝屏界面。
[月亮睡了我没睡]:……
[月亮睡了我还没睡]:你这……问题有点严重。
[一颗颗巧克力豆]:是吧是吧!我就知道!怎么办啊月亮?我现在叫维修师傅也来不及了啊!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你室友呢?他不在家吗?这种问题,他应该能解决吧?
乔然看着屏幕,冷笑一声。
来了。
完成表演的时候到了。
[珍珠巧克力豆]:他?他去健身了。就算他在家,我也不敢找他啊!他那张脸,跟我的蓝屏界面一样,充满了代码和bug,我怕他没修好电脑,先把我的脑子给修短路了。
[月亮睡了我没睡]:……
[月亮睡了我不睡]:有那么夸张吗?
[一颗巧克力豆]:有!绝对有!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一颗巧克力豆]:月亮熟了,你……你懂电脑吗?你会修吗?
发完这句话,乔然的心,都提到了光滑的子眼。
她在赌。
赌沉昭夜,会不会为了“月亮”这个人的设定,中断他那雷打不动的健身计划,赶回来。
如果他回来了,那……
一切真相都大白了。
旁边沉默了很久。
乔然死死地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他的消息来了。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我……不太懂。我试试看吧。
[月亮睡了我还没睡]:你等我一下。
看到这句话“你等我一下”,乔然的心,猛地往下沉。
有戏!
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把房间弄得更乱了一点,又在自己脸上喷了点水,假装是急流出来的眼泪。
一切准备就绪。
她坐在电脑前,膝盖,侧耳埋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
乔然有点坐不住了。
难道是她猜错了?
还是说,从健身房回来,路上堵车了?
她又给“月亮”发了一条消息。
[一颗巧克力豆]:月亮,你……到哪儿了?
此时,对方又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抱歉,我……临时生长点状况。来不了了。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这样吧,我帮你叫个上门的维修服务,加急的,应该很快就能到。钱我来付。
乔然看着那几行字,愣住了。
来不了了?
她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沉昭夜就是沉昭夜,月亮就是月亮。
他们只是,在某些方面,有点惊人的近似。
她叹了口气,瘫回椅子上,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一颗巧克力豆]:好吧。那谢谢你了,月亮。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失眠。你别太着急,稿子没了可以再画,身体最重要。
看着他发来的关心,乔然的心里,又暖暖的关心起来。
即使他不是沉昭夜,也没关系。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会真心关心她的人。
就在西南,门外,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乔然心里一惊。
沉昭夜回来了?
现在才八点半,比他平时,早了一个半小时。
她赶紧擦掉脸上的水珠,竖起耳朵听。
她听到沉昭夜走进大厅,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然后,是脚步声,朝她房间的方向,走了过来。
乔然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要好吗?
难道是她刚才在心里骂他,被他听到了?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然后,敲门声响起。
“咚咚。”
还是那两下,不轻不重。
乔然硬着头皮,走过去门口。
“有事吗?”
沉昭夜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工具箱。
就是那种,修电脑专用的,工具箱。
他的眼神,越过乔然的肩膀,代表了她那台,亮着蓝屏界面,电脑上。
然后,他抬头,看着乔然,薄唇轻启,说出了,乔然住进来之后,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通过手机打出来的,完整的话。
“听说,你电脑坏了。”
他的声音,很清冽,带着一点点运动后的,沙哑的嘶哑。
就像夏天的沙滩,一阵穿堂而过的,凉风。
又像是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和电话里,“月亮”的声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