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那天,我正在院里磨着下一板豆腐。手上的石磨很沉,
一圈又一圈,这三年苦日子,我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可我等来的不是他的喜报,
而是嫡母和妹妹的马车。嫡母将一纸休书拍在我脸上,骂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哑巴。
“清瑶才配当状元夫人!你?配吗?”她不知道,此时的裴行知正带着御赐的赏赐,
拼命往我们这个家赶。他更不知道,他的状元袍,马上就要换给别人了!01“嫂嫂,嫂嫂!
成了!大哥他考中了!”裴行知的二弟裴行文冲进院子,脸上涨得通红,
手里还攥着半个吃剩的窝窝头。我停下手中的石磨,清了清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能笑着对他比划:真的?三弟裴行武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根木棍当剑耍,
奶声奶气的喊:“状元!大哥是状元!”我眼眶一热,觉得这三年的苦,都值了。三年前,
沈家为了给长姐沈清玉铺路,把我这个天生哑疾的庶女,许给了家徒四壁的穷书生裴行知。
陪嫁只有一床破棉被。他们巴不得我跟着这个穷书生一起饿死、病死,
好从沈家的簿子上消失。谁能想到,**着外祖母教的磨豆腐手艺,硬是撑起了这个家。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泡豆、磨浆、点卤、压制,做出一板板细嫩的豆腐,换来铜板,
再换来裴行知笔下的墨和两个弟弟口中的粮。裴行知总说,委屈我了。
深夜我因为磨豆子磨得肩膀酸痛时,他会笨拙的给我揉捏。
我被镇上的人嘲笑是“哑巴婆”时,他会把我护在身后,冷着脸与人争辩。
他会把省下来的钱,给我买一根便宜的糖葫芦,那是我喜欢的味道。他说:“清秋,
等我高中,一定让你做风光的状元夫人。”我笑着摇头,用手指在他掌心写:我不要风光,
只要你。此刻,喜讯传来,我看着两个欢呼的小叔子,看着我们这个破旧却温暖的家,
只觉得一切都值了。我从缸里舀出清水,仔仔细细的洗了手,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庆祝。
可我刚走进漏风的厨房,院门口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就是这儿!啧,真是个猪窝!
”这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我的嫡母,赵氏。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他们来干什么?我快步走出厨房,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院外,
几个家丁正一脸嫌恶的踢开院门。嫡母赵氏和我的妹妹沈清瑶,在丫鬟的搀扶下,
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生怕沾上一点泥污。她们穿着光鲜的绫罗绸缎,
与我们这个破败的院子格格不入。赵氏用手帕捂着鼻子,尖酸的开口:“沈清秋,
你还真在这儿熬着呢?命够硬的啊!”我抿紧嘴唇,将两个吓得躲到我身后的孩子护住。
沈清瑶则是一脸假惺惺的同情:“姐姐,你过得……也太苦了。”她嘴上说着同情,
眼睛里却闪着幸灾乐祸的光。我不用开口也知道,他们不是来道贺的。果然,赵氏下一句话,
就让我浑身冰冷。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用力的甩在我脸上,打得我脸颊**辣的疼。
“裴行知高中状元了。你一个哑巴,有什么资格当状元夫人?识相的,就自己签了这封休书,
拿着银子滚蛋!”休书?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我的夫君高中了,
他们不是来道贺,而是来逼我让位的?02我弯腰,捡起掉落在泥地里的那张纸。上面,
“休书”两个大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死死的捏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氏。我发不出声音,
但我的眼神在质问:凭什么!赵氏被我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凭什么?
就凭你是个哑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鬼样子,又穷又哑,
带出去只会给状元郎丢人!清瑶知书达理,只有她,才配站在状元郎身边!
”沈清瑶配合的露出一副娇羞又为难的模样:“姐姐,你别怪娘,
我们也是为了裴郎的前程着想。陛下正要赐婚呢,要是知道裴郎娶了个哑妻,龙颜大怒,
他的仕途就全毁了。”好一个“为了裴郎着想”。我气得浑身发抖,喉咙又干又疼。
我想冲上去撕烂她们虚伪的嘴脸,可我身后的两个弟弟死死抓着我的衣角,
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我不能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指了指休书,
然后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院外,对她们用力的摆了摆手。——这是我的家,你们滚!
赵氏看懂了我的意思,脸都气歪了。“反了你了!一个被家族抛弃的贱丫头,还敢跟我横?
”她冲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给我上!把她的手给我掰开,按上手印!今天这休书,
她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朝我走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嫂嫂!”裴行文和裴行武吓得尖叫起来。我一把将两个弟弟推到身后,转身就往厨房跑。
“还想跑?给我抓住她!”赵氏尖叫。我不是要跑。我冲进厨房,
一把抄起了挂在墙上的那把剁骨头的菜刀!刀身在昏暗的厨房里泛着冷光。
当我握着菜刀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时,那两个家丁吓了一跳,脚步顿时停住了。
我将菜刀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赵氏面前。我不会说话,但我可以写。我用刀尖,
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几个字。——想死,就过来。字迹歪歪扭扭,却满是狠意。
赵氏和沈清瑶都愣住了。她们大概从没想过,那个在沈家任打任骂、从不敢反抗的哑巴,
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你疯了!”赵氏吓得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
我冷冷的看着她,握着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这三年,为了护着裴行知和他的两个弟弟,
我早就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沈清秋了。谁敢动我的家,我就跟谁拼命!
院子里的气氛僵持住了。家丁们看着我手里的刀,不敢上前。赵氏气得脸色发白,
却又怕我真的不管不顾砍过来。就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在赵氏耳边低语了几句。赵氏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为狰狞。她恶狠狠的瞪着我,
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好,好得很!沈清秋,你有种!
”她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你拿着把破刀就能护住这个家了?我告诉你,没用!
”她突然抬高了声音,对着周围的家丁下令:“都给我听着!既然她不识抬举,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给我把这破房子点了!我倒要看看,火烧起来,她签不签!”点火?
我瞳孔骤然一缩!03“不要!你们不能这样!”身后,年纪稍大的裴行文终于鼓起勇气,
冲出来大喊。赵氏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眼神阴冷的盯着我:“签不签?”我死死咬着牙,
摇了摇头。这份休书,我死也不会签!“好!给我烧!”赵氏没了耐心,尖声下令。
一个家丁立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不怀好意的走向屋角的干草堆。“不要!
”我立刻想冲过去,却被另外两个家丁死死抱住!我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火苗“噌”的一下窜了起来,瞬间点燃了干燥的茅草。火借风势,眨眼之间,
我们这个遮风挡雨的家,就被大火吞没!“啊——”两个弟弟吓得失声痛哭。浓烟滚滚,
夹杂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刺鼻又呛人。“哈哈哈!烧!烧光了才好!”赵氏看着熊熊大火,
发出了刺耳的笑声,“沈清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签不签?不签,
你们三个就一起烧死在这里!”看着这一切,我的心揪成一团,疼得厉害。
我看着哭喊的弟弟,看着这个我们生活了三年的家,看着那张飘落在地上的休书,
眼泪混着黑灰,从脸颊滚落。我恨沈家的无情,恨赵氏的歹毒!可我更怕,
怕这火会烧了裴行知的一切。不!我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书!裴行知的书还在里面!
那是他熬了无数个夜晚,用尽了心血才写下的文章,是他未来的希望!“放开我!放开我!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甚至张嘴狠狠咬在其中一个家丁的手臂上!“啊!
”那家丁吃痛,手一松。就是现在!我猛地挣脱了束缚,一头冲进了火里!“嫂嫂!
”身后传来弟弟们撕心裂肺的哭喊。“疯了!这个哑巴疯了!”赵氏也被我这举动吓到了。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我的头发燎得卷曲。屋里的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
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朝裴行知的书桌冲去。“咳咳……咳咳咳……”我被呛得不停咳嗽,
眼泪直流。房梁上,燃烧的木头不时掉落下来,擦着我的身体砸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书!保护好他的书!终于,
我摸到了那张旧书桌。我用袖子胡乱一卷,将桌上所有的书卷和文稿紧紧抱在怀里,
用身体护住。然后,我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外冲。
就在我快要冲出火场的时候,一根燃烧的房梁“轰”的一声砸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背上!
“噗——”我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被砸得向前扑倒在地。
好痛……背上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辣的疼。但我没有停下。我用手肘支撑着地面,
一点一点,拼命的往外爬。怀里的书卷,是我唯一的信念。我不能让它们被烧毁!绝对不能!
终于,在一片惊呼声中,我从火里爬了出来。我浑身漆黑,头发被烧焦,衣服也破破烂烂,
背上更是血肉模糊。但我怀里的书卷,除了边角有些许熏黑,完好无损。我挣扎着站起来,
满脸黑灰,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我举起怀里的书,对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家丁,
对着吓得脸色发白的赵氏和沈清瑶,然后,缓缓举起了我另一只手里,
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把菜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不成调的怒吼。然后,
我挡在了弟弟们身前,用我瘦弱的身躯,为他们撑起一片天。04我的样子,
大概是太吓人了。那双赤红的眼睛,那满身的狼狈和鲜血,还有手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赵氏和沈清瑶吓得连连后退,那些家丁也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一步。
“疯子……真是个疯子……”赵氏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娘,
我们……我们快走吧!”沈清瑶扯着赵氏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大概是被我这副同归于尽的模样吓破了胆。“走?就这么走了?”赵氏不甘心。
但看着我一步步逼近,她最终还是怕了。“我们走!”她尖叫一声,转身就往马车上爬,
动作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贵夫人的仪态。沈清瑶和家丁们也跟着仓皇逃走了。
直到那辆华丽的马车消失在巷口,我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
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起来。
后背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要将我淹没。“嫂嫂!”“嫂嫂你怎么样了!
”裴行文和裴行武哭着扑到我身边,看着我背后的伤,吓得小脸惨白。
周围的邻居们也纷纷提着水桶赶来救火。王大婶看到我的惨状,惊呼一声:“天杀的!
这是谁干的!造孽啊!”李大叔一边指挥着大家泼水,一边回头冲我喊:“清秋家的,
你撑住!我这就去镇上给你请大夫!”火,在众人的帮助下,很快被扑灭了。但我们的家,
也彻底成了一片废墟。王大婶心疼的用干净的布巾擦去我脸上的黑灰,
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后背,眼泪都下来了。“这沈家人,心也太黑了!怎么能下得去这种毒手!
”我摇摇头,忍着剧痛,将怀里护着的书卷递给裴行文,示意他收好。那是裴行知的命,
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大夫很快被请来了,给我处理了伤口,敷上了药。他叹着气说,
幸好我躲得快,不然这一下,脊骨都得断。但饶是如此,这烧伤和砸伤,也够我受的了,
恐怕要落疤了。落疤?我不在乎。只要裴行知的书没事,只要弟弟们没事,我怎么样都行。
夜里,王大婶收留了我们。我躺在床上,背上的伤口一阵阵抽痛,让我无法入睡。
裴行文和裴行武守在我床边,眼睛又红又肿,懂事得让人心疼。“嫂嫂,”裴行文小声说,
“我们以后怎么办?”是啊,怎么办?家没了。沈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能烧第一次,
就能烧第二次。他们现在要的是休书,下一步,可能就是要我的命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裴行知在京城,他成了状元,正是最风光的时候。可他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弟弟,
正在被人往死里逼。他更不知道,有一个阴谋,正在等着他。沈清瑶和赵氏今天敢这么做,
就说明她们有恃无恐。她们笃定,只要我这个“哑巴”消失了,
沈清瑶就能顺理成章的顶替我的位置。到那时,裴行知就算再不愿意,面对皇家的赐婚,
面对沈家的权势,他一个新科状元,又能如何反抗?不行!我必须去京城!
我必须去找到裴行知!我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我沈清秋,
才是裴行知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我挣扎着坐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裴行文赶紧扶住我:“嫂嫂,你要干什么?”我指了指外面,
又指了指京城的方向。裴行文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嫂嫂,你要去京城?
可是……你的伤……”我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这点伤,算什么?比起被他们逼死在这里,
我宁愿死在去见他的路上!第二天一早,我不顾王大婶和李大叔的劝阻,执意要动身。
李大叔看着我决绝的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也罢!你这孩子主意正。去京城的路远,
你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伤,怎么走?”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正好,
我儿子要去京城送货,你跟着他的牛车走,路上多少有个照应!”我心中一暖,眼眶发热,
重重的对他鞠了一躬。临走前,我把家里剩下的一点碎银子,都留给了裴行文和裴行武,
让他们暂时住在王大婶家,等我消息。两个半大的孩子哭成了泪人,死死拽着我的衣角不放。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头,用口型无声的告诉他们:等我,带大哥回来。然后,我狠下心,
转过身,登上了李大叔儿子那辆装满货物的牛车。牛车吱呀作响,
缓缓驶离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小镇。京城,我来了。裴行知,等我!05去京城的路,
十分难走。牛车颠簸,每一下都牵动着我背后的伤口,疼得我冷汗直流。
为了不给李大哥添麻烦,我只能死死咬着牙忍着。白天,我就靠在货物上,
看着倒退的田野和山林,心里一遍遍的想着裴行知。晚上,我们就找个破庙或者驿站歇脚。
我舍不得花钱,只啃自己带来的干粮,喝几口冷水。李大哥看我可怜,
总会把他的热饼子分我一半,我推辞不过,只能记下这份恩情。路上,
我们遇到了好几拨去京城赶考落榜的学子。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今年的科举。
“听说了吗?今科的状元郎,那真是文曲星下凡啊!”“是啊是啊,听说叫裴行知,
年纪轻轻,一篇文章惊艳圣上,当场就点了状元!”听到“裴行知”三个字,
我的心就猛地一跳,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我还听说啊,这位裴状元,
早就有了位未婚妻,是商户沈家的**,叫什么……沈清瑶!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啧啧,状元郎配美娇娘,真是天作之合!听说陛下龙心大悦,不日就要下旨赐婚了!
”这些话,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沈清瑶!他们已经开始在外面散播谣言了!
把她塑造成了裴行知的青梅竹马,把我这个正妻,抹得一干二净!我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等到圣旨下了,一切就都晚了!我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那根木簪。那是裴行知临走前,
亲手为我削的。他说,等他回来,就给我换一支金的。我摩挲着木簪粗糙的纹路,
仿佛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行知,你一定也在等我,对不对?你一定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对不对?第五天傍晚,在经历了无数的颠簸和疼痛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了京城高大的城墙。
“清秋家的,京城到了!”李大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我挣扎着从货物上探出头,
望着那座无数人向往的繁华都城,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里,就是决定我命运的地方。
进城之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比我们镇上热闹百倍。我向李大哥道了谢,告别了他,
然后凭着记忆中裴行知提过的地址,一路打听着,向城南的贡院走去。他考中状元,
按理应该会被安排在贡院附近的官邸暂住。可是,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终于找到那片区域时,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站住!什么人!”守卫的长矛交叉,
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上还有未褪尽的黑灰,风尘仆仆,
看起来十分狼狈。我急切的指了指里面,又指了指自己,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