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没说话。她的手还在抖,手机电筒的光柱在我脸上晃来晃去。
“楚歌……你……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也跟着发颤,像是冬天里没穿够衣服。
“我说了,我把它赶走了。”我指了指刚刚“猫”消失的地方,“那东西,不干净。”
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水泥地和墙壁。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困惑,还有一种医生看病人的职业性担忧。
“好了,楚歌,回你房间去。”她往前走了两步,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很晚了,你需要休息。”
我知道再解释也没用。我点点头,很顺从地转身,走回了13号病房,自己把门关上了。
门关上的前一刻,我看见她还站在原地,举着手机,对着那片空地照来照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回到床上,躺下,把那把已经失去了白色光芒的塑料餐刀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目标已清除。】
【认知矫正度微量提升。】
我脑子里的界面闪过两行字,然后消失了。一股暖流从我身体深处升起,驱散了刚才沾染上的那点寒意。舒服。
我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这是我进精神病院两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一阵喧哗声中醒来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乱糟糟的。
我坐起来,看见我的主治医生王主任,带着几个护士,急匆匆地从我门口走过去。王主任的秃顶在灯光下亮得晃眼。
“怎么样?昨晚发病的几个病人情况都稳定了吗?”他一边走一边问。
“王主任,怪了!”一个护士长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不止是稳定了!简直是好得不得了!1308的张涛,早上起来吵着要出院,说要回去复读,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有1311的老李,1315的赵姐,昨晚还寻死觅活的,今天早上起来精神状态指数全都回升到正常线以上了!”
王主任停下脚步,一脸不敢相信:“全都?集体好转?昨晚给他们用过什么新药吗?”
“没有啊!就是常规剂量的镇定剂,跟平时一样!”
我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只“猫”被我宰了。那些被它偷走的“希望”,自然就还给了它们的主人。
过了一会儿,我的房门被推开了。
是夏芷。
她今天的脸色不太好,眼圈有点发黑,像是昨晚没睡好。她没拿记录本,手里端着一份早餐。
“楚歌,吃早饭了。”她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有小米粥,一个鸡蛋,还有两个馒头。
我瞅了她一眼,没说话,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她没走,就站在我床边,看着我。那种眼神很复杂,不再是单纯的医生看病人。
“昨晚……”她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喝了口粥,暖暖的,很舒服。我抬起头看她:“我杀了一只猫。”
“楚歌!”她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你别跟我说这些!昨晚那几个病人,突然集体好转,是不是跟你有关?”
我放下勺子,拿起鸡蛋在桌角磕了磕,慢慢地剥着壳。
“夏医生,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我问她。
她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一个“科学”定义的精神病人,会问出这么一个“迷信”的问题。
“我不信。”她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信不信,有些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实存在?”我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她。
她下意识地接了过去,温热的鸡蛋躺在她手心,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比如,情绪。希望,绝望,恐惧,这些东西你看不见吧?但它们能杀人,也能救人。”我说着,又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
夏芷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蛋,没说话。
我知道她的大脑正在经历一场风暴。她所学的医学知识,她所受的科学教育,正在和我这个“疯子”说的话剧烈地碰撞。
“昨晚,那几个病人,他们的‘希望’被一个东西偷走了。我只是把那个东西赶走,把希望还给了他们。就这么简单。”我三两口吃完馒头,把餐盘推到一边。
夏-芷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什么东西?你说的是那只‘猫’?可我根本什么都没看见!监控也查了,除了你……除了你一个人在走廊里比划,什么异常都没有!”
“对。”我点点头,“因为只有我能看见。”
我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不再看她。
她在我床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为她变成了一尊雕像。
最后,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楚歌,你以前……是个物理学家,对吗?”她忽然问。
“是,天才物理学家。”我纠正她。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只是特定频率的光波在大脑里的成像。有没有可能……你只是接收到了和我们不一样的频率?”她的话说得很小心,像是在探索一个危险的雷区。
我睁开眼,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这是两年来,第一个试图用“科学”来理解我,而不是用“病理”来定义我的人。
“有可能。”我说,“但你们把这种‘不一样’,叫做病。”
夏芷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她把那个鸡蛋轻轻放回我的餐盘里。
“你好好休息吧。”她说完,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或许……是那层隔在我跟这个世界之间的纸上,唯一可能透进来的一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