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精神病院里那几个“奇迹康复”的病人,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专家会诊后,被贴上了“间歇性好转”的标签,继续留院观察。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吃药,放风,接受治疗。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夏芷来看我的次数变多了。她不再总是拿着那个记录本,有时候只是过来跟我聊聊天,问我今天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依然不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但她开始记录,开始观察。她像一个严谨的人类学家,在研究一个原始部落的奇特信仰。
这天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病人们在院子里那块巴掌大的草坪上溜达,晒太阳。
我坐在一个石凳上,看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
树上吊着一个人。
一个半透明的、浑身浮肿的男人,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西装,脖子上套着一根由黑气凝结成的绳子,舌头伸得老长。他像个钟摆一样,在树枝上轻轻地晃荡着。
每当有病人从树下走过,他就会低下头,朝那人脖子上吹一口气。那口气是灰色的。被吹中的病人,会没来由地打个冷战,然后情绪就低落下去,眼神也变得灰蒙蒙的。
我脑子里的界面又弹了出来。
【目标锁定:怨恨缢鬼(F-021型)】
【精神锚点:与本院三年前自杀的基金经理刘某的怨念连接】
【污染方式:散播窒息感与财务焦虑】
【逻辑武装:未持有】
【弱点解析:……】
我没往下看,因为我知道,手里没家伙,看再多也没用。
“又在看什么?”
夏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在我身边的石凳上坐下,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棵大槐树。
“看风景。”我说。
“那棵树上,有什么特别的吗?”她明知故问。
“有个吊死鬼。”我回答得言简意赅。
夏芷沉默了一下,拿出手机,对着那棵树拍了张照片。然后她放大照片,仔细地看。照片上除了树干和树叶,什么都没有。
“楚歌,”她放下手机,表情很认真,“我查了你的资料。你曾经是国内最顶尖的理论物理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你的导师说,你是他见过最接近‘真理’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她今天没穿白大褂,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不像医生,更像个来探病的家属。
“我计算出了一道公式。”我说得很慢,“一道可以描述世界裂缝的公式。我告诉他们,我们的世界正在被另一个维度侵蚀,就像一张纸,被墨水浸染了。他们不信,他们说我疯了。”
“世界裂缝?”夏芷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对。就是我之前说的,蚀界。”我指了指那棵树上的吊死鬼,“像他那样的东西,就是从裂缝里渗出来的‘墨水’,被这个世界上某个人的强烈情绪——比如怨恨、绝望——所吸引,然后在这里生根发芽,变成了具体的模样。”
夏芷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理解我的话。
“所以,你眼里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她问。
“以前不是。”我摇摇头,“两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还很模糊,像电视雪花点。但现在,越来越清晰了。”
这意味着,世界的“病”,越来越重了。
我们俩就这么坐着,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夏芷忽然站了起来。
“你等我一下。”她说完,快步走进了住院楼。
我不知道她要去干嘛,就继续坐在那里,看着那个吊死鬼晃来晃去。
大概十分钟后,夏芷回来了。她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把扫帚。就是清洁工用的那种,竹子做的,又长又硬。
她把扫帚递到我面前,表情有点不自然,像是在做一个非常荒唐的决定。
“这个……行吗?”她小声问。
我愣住了。我看着她手里的扫帚,又抬头看看她。她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和我对视,脸颊有点发红。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给我提供“武器”。
我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暖。
我接过扫帚,掂了掂。分量很足。
【认知矫正协议】启动。
【逻辑武装:[扫帚]->[概念武装:驱邪之棍]】
我手里的竹扫帚,在我眼中,外形没变,但杆子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光,像一块温润的玉。
我站起身,拎着扫帚,朝那棵大槐树走去。
夏芷紧张地跟在我后面,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草坪上其他的病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个拿着扫帚的疯子,这画面确实挺滑稽的。
我走到树下,停住脚步,抬起头。
那个吊死鬼也发现了我。他停止了晃动,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股浓烈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怨气,像潮水一样朝我涌来。
“你……也想死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
我没理他。我只是双手握紧扫帚,身体微微下蹲,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棒球挥棒姿势。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扫帚,对着那个吊死鬼的腰部,横扫过去!
呼——!
扫帚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破风声。
在夏芷和别人眼里,我大概只是用扫帚狠狠地抽了一下空气。
但在我的视野里,泛着青光的扫帚杆,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个半透明的身体上。
“砰!”
一声闷响。
那个吊死鬼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被卡车撞了一样,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就化作了一缕缕黑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树上,那根由黑气凝结成的绳子,也跟着“啪”地一声断裂,消失了。
世界清净了。
我慢慢放下扫帚,长出了一口气。
我回过头,看见夏芷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用手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的表情,比上次在走廊里看到我用塑料餐刀捅空气时,还要震惊。
因为这一次,她好像……看到了一点什么。
“刚……刚才……”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树枝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我笑了。我知道,她的“频率”,正在慢慢地向**近。
“夏医生,”我说,“现在,你有点信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