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蜿蜒的水流扭曲了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在颠簸的长途汽车座椅上,身上还是那套洗得发白的旧式作训服,肩章和臂徽早已摘下,
只留下些微深色的痕迹。行李架上,那个厚重的军用背包里,
装着我五年特种兵生涯的全部“遗产”——几套换洗衣物,一些积攒的津贴,
还有一枚冰冷的二等功勋章。以及一纸因“家庭重大变故”而批准的紧急退伍申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着,闷得发慌。三天前,
心裂肺的电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小哲……你爸你妈……他们出车祸……人……人没了!
”姑姑在那头泣不成声。车祸。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瞬间碾碎了我的世界。父亲和母亲,
那么鲜活、温暖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甚至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部队的任务性质特殊,等我接到消息,一切已成定局。一股酸涩直冲鼻腔,我猛地闭上眼,
强行将那阵湿意逼了回去。不能哭,苏哲,你是哥哥,你还有妹妹要照顾。
青青……我那个从小就跟在我**后面,怯生生叫我“哥哥”的妹妹,她现在一定吓坏了吧。
车子终于晃晃悠悠地驶入了熟悉的县城车站。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我拎起背包,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潮湿空气,
大步走向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悲恸的家。推开虚掩的院门,
预料中的哭声没有出现,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姑姑红肿着眼睛迎了上来,
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沙哑:“小哲,你总算回来了……”“青青呢?”我环顾四周,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姑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哆嗦着嘴唇,
递过来一个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你爸妈的后事……刚处理完没两天,
青青她……她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个……”我一把抓过纸条,
上面是妹妹苏青那娟秀却带着一丝慌乱的字迹:“哥,姑姑,我出去打工了,别担心。
家里欠了那么多债,我不能……等我赚到钱就回来。———青青。”打工?
家里什么时候欠债了?我猛地抬头看向姑姑。姑姑抹着眼泪,
哽咽道:“是……是为了办你爸妈的后事,还有之前修房子,确实借了亲戚一些钱,
可我们从来没在青青面前提过啊……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都怪我,
没看好她……”我的心猛地一沉。“她去哪打工了?跟谁联系的?”“不知道,她没说。
”姑姑摇着头,一脸无助,“我问了她几个同学,都说不知道。这孩子,
以前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不对。这绝不仅仅是出门打工那么简单。青青虽然懂事,
但性格内向胆小,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跑去外地打工?
甚至连去哪里都不告诉家人?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特种兵的本能开始苏醒。
我走进妹妹的房间,里面收拾得还算整齐,
但书桌上那台她宝贝得不行的二手笔记本电脑不见了。我立刻打开自己带回的笔记本电脑,
连接网络。我记得青青的社交账号密码,以前她忘了的时候都是我帮她找回的。登录成功。
最近的联系人列表里,一个备注为“高中同学-张倩”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点开聊天记录,最后几条信息的时间,就在她留下纸条离家之前。张倩:“青青,
听说你家里的事了,节哀。不过别太担心债务,我这边有个好门路,在国外的公司,做文职,
一个月底薪就好几千美金呢!包吃住,来回机票也报销。”苏青:“真的吗?那么多?
可是……出国……我有点怕。”张倩:“怕什么呀,我们都是正规大公司,环境可好了。
你看我,才来半年,都攒下不少钱了。你过来先做我的助理,轻松得很。再说了,
你不想快点帮家里把债还清吗?”苏青:“……好吧,倩倩,谢谢你。我需要准备什么?
”张倩:“把你身份证、护照信息发给我,我帮你订机票。对了,把你的电脑也带上,
办公要用。到了那边机场,会有人举牌接你,放心吧!”聊天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四肢冰凉。张倩……我记得她,高中时和青青关系还算可以,
后来听说没考上大学,很早就出去“闯社会”了。几千美金?正规公司?包机票?
一个个诱人的字眼,在我眼中却化作了最危险的信号。
这像极了指导员在反诈骗培训课上提到过的——高薪诱骗,跨境诈骗团伙常用的手段!
青青她……很可能被骗了!被骗去了一个我所知甚少,
但绝对与“正规”、“安全”毫不沾边的地方!我猛地合上电脑,
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愤怒。父母刚刚离世,我唯一的妹妹,
我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竟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骗去了可能充满危险的异国他乡!
“姑姑,我知道青青可能去哪了。”我站起身,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我出去找她,您在家……照顾好自己。”没等姑姑反应过来,我已经抓起背包,
冲出了家门。雨水再次倾泻而下,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
却无法浇灭我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焰。我掏出手机,
翻找着通讯录里一个特殊的号码——以前部队里一个关系极好的老班长,姓赵,
退伍后据说在做一些跨境物流(某种程度上,消息比官方还灵通)的生意。电话接通,
那边传来老赵爽朗的声音:“喂?苏哲?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老赵,
”我打断他,声音低沉而急促,“帮我查个人,我妹妹,苏青。
她可能被人以高薪工作的名义骗出国了,最后联系的是一个叫张倩的高中同学,目的地不明,
但极有可能……是去了搞电信诈骗的地方。”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老赵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苏青?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我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告知。“妈的,又是这种缺德事!
”老赵在那边骂了一句,“苏哲,你别急,我立刻托关系去查出入境记录和那个张倩的底细。
你等我消息,保持电话畅通!”挂断电话,我站在滂沱大雨中,看着眼前模糊的世界,
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青青,别怕。等着哥。
哥就是把这天捅个窟窿,也一定把你找回来!2.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
在自己那间只剩下回忆的空荡房间里焦灼地踱步。父母的遗像挂在墙上,沉默地注视着我,
那笑容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鞭挞。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都像是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码重负。我不敢想象青青现在身在何处,正经历着什么。
她那么胆小,连晚上走夜路都要紧紧抓着我的衣角。被骗到那种龙潭虎穴,她该有多害怕?
愤怒和担忧像两条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但我不能乱,我必须保持清醒。
我强迫自己坐下来,打开电脑,利用在部队学到的有限的网络追踪知识,尝试寻找更多线索。
张倩的社交账号已经设置了极高的隐私权限,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者说,是躲进了某个阴暗的、见不得光的角落。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老赵的电话终于来了。“苏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更多的却是凝重,“查到了。**妹苏青,五天前,用她自己的护照,通过边境口岸,
进入了缅甸佤邦地区。”佤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地名,
我的心还是猛地一沉。那是金三角的核心区域之一,军阀割据,法外之地,
电信诈骗园区的温床。“接下去说。”我的声音干涩。“那个张倩,”老赵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用词,“她确实在那边。根据我这边打听到的消息,
她……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工者’了。她混成了那个园区里的一个小头目,
专门负责从国内诱骗像**妹这样的年轻人过去。她下手很黑,为了业绩不择手段,
在那边……有点名气。”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涌上我的心头。张倩!果然是她在搞鬼!
利用老同学的情分,把青青推向火坑!“园区具**置?叫什么名字?”我追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KK园区。
”老赵报出一个在暗网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位置很偏僻,守备森严,
据说背后有当地武装势力撑腰。苏哲,听我一句,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闯的。
你就算曾经是特种兵,单枪匹马过去,也是送死!”KK园区。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有没有办法进去?”我直接忽略了老赵的劝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中断了。“有。”老赵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
“正规渠道肯定不行。只能走‘黑路’。我认识一个蛇头,
专门做偷渡和……往那边送‘猪仔’的生意。”他吐出“猪仔”这个词时,带着明显的厌恶,
“或许可以把你伪装成被骗过去的‘猪仔’混进去。但是,苏哲,你想清楚,进去了,
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那里的看守都有枪,而且根本不把人当人看!”“联系他。
”我没有任何犹豫,“告诉我时间和地点,需要多少钱,我准备。”“钱不是问题,
我可以……”老赵还想说什么。“老赵,”我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是我亲妹妹。我爸妈已经没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地狱油锅,我也必须去。”又是一阵沉默。最终,
老赵重重叹了口气:“……好。我帮你安排。三天后,边境小镇孟拉,
我会把具体信息和接头方式发给你。你……做好准备吧,心理和生理上的。”挂断电话,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雨停了,但乌云并未散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打开那个沉重的军用背包,开始整理“行李”。除了必要的现金和几件衣物,
我将其他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开始仔细检查、组装。一把多功能军用匕首,
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光。几段特制的伞绳,坚韧无比。一小卷高强度的鱼线。
一盒普通的火柴,以及一小瓶高浓度酒精。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看起来不起眼,
但在特定环境下,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没有枪。在国内,我弄不到,也不敢带。
但这些东西,足够了。对于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而言,世间万物,皆可为刃。最后,
我的目光落在背包夹层里那枚冰冷的二等功勋章上。我拿起它,摩挲着上面冰凉的金属表面,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了抽屉最深处。荣誉属于过去。现在,
我只是一个要去救妹妹的哥哥。三天后,我出现在了那个混乱、嘈杂的边境小镇孟拉。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汗水和某种隐秘的危险气息。各色人等穿梭其间,
眼神大多警惕而冷漠。按照老赵给的指示,我在一个肮脏破旧的小旅馆里,
见到了那个绰号“黑三”的蛇头。他个子矮小,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透着精明的算计。“你就是赵哥介绍来的?”他上下打量着我,
目光在我结实的体格和沉稳的气质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疑虑,“看你这样子,
不像是走投无路要过去发财的啊。”“欠了高利贷,国内待不下去了,想去搏一把。
”我垂下眼睑,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沙哑而颓唐,将一叠准备好的现金推到他面前,
“这是路费。”黑三掂量了一下钞票,又瞥了我一眼,似乎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行吧。
规矩都懂吧?路上一切听我安排,不准多问,不准乱看。到了地方,
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这些‘猪仔’。”他毫不避讳地用了那个词。“明白。”我低声应道。
当天深夜,我和另外几个眼神迷茫、带着对“高薪工作”不切实际幻想的年轻人,
被黑三塞进了一辆经过改装、散发着浓重汽油和汗臭味的面包车。
车子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颠簸前行,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车灯勉强照亮前方一小段坑洼不平的路面。我们被要求关闭手机,不许交谈。
车厢里弥漫着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我能感觉到身边一个年轻男孩在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黑三拉开车门,一股湿热粘稠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到了,都下车!”我们被驱赶着跳下面包车,脚下是松软的泥地。眼前,
隐约出现一片被高大铁丝网围起来的建筑群,
几座简易的楼房像巨大的墓碑一样矗立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个窗口透出昏暗的光。
探照灯的光柱时不时扫过空旷的场地,映出铁丝网上挂着的、已经锈迹斑斑的倒刺和警示牌。
空气中,似乎隐隐传来某种压抑的、若有若无的哭喊声,但很快就被风吹散,仿佛只是幻觉。
这里,就是KK园区。一个吞噬希望、制造噩梦的人间炼狱。而我,苏哲,来了。
3.我们像牲口一样被驱赶到一栋最为破败的楼房前,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汗臭和一丝血腥气的污浊空气。
一个穿着脏兮兮迷彩服、腰间别着橡胶棍的矮壮男人等在门口,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让他看起来格外凶恶。黑三快步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递过去一包烟:“刀疤哥,人带来了,五个,都是‘好料子’。
”被称为刀疤哥的男人接过烟,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黑三如蒙大赦,
点头哈腰地退开,迅速钻进面包车,车子发动,很快消失在来时的黑暗中。“看什么看?
都给老子滚进来!”刀疤哥猛地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我们被赶进楼内。
大厅空旷而肮脏,水泥地面上满是污渍,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几个同样穿着迷彩服、手持棍棒或电击棒的守卫散布在四周,眼神麻木而凶狠,
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视着我们。“手机、身份证、护照,所有东西,全部交出来!
”刀疤哥厉声命令。有人稍微犹豫了一下,立刻被旁边的守卫一棍子抽在腿上,
惨叫着跪倒在地。“听不懂人话?找死!”守卫恶狠狠地骂道。
我默默地将身上仅有的手机和一点零钱掏出来,放在指定的塑料筐里。内心冷静得像一块冰,
观察着这里的地形、守卫的分布、换班规律。大厅左侧有一条走廊,通向深处,
右侧是通往楼上的楼梯。通风管道很窄,勉强能容一个瘦小的人通过,
但出入口肯定被把守或者封死了。收走所有物品后,我们被带到一个类似仓库的大房间。
里面已经挤了二三十人,男女都有,大多面色蜡黄,眼神空洞,
蜷缩在铺着破烂草席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睡觉的地方!
”刀疤哥指着我们这几个新人,“在这里,只有一个规矩——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完成业绩,就有饭吃,有钱赚!完不成绩效……”他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橡胶棍,
随意地敲打着旁边的铁门,发出砰砰的闷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了……”稀稀拉拉、带着恐惧的回应。“没吃饭吗?大声点!”“明白了!
”这次声音整齐了些,也大了些。刀疤哥似乎满意了,带着守卫转身离开,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并从外面锁死。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压抑。
只有角落里偶尔传来的压抑啜泣声。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
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隔壁房间似乎传来键盘敲击声和带着口音的、念诵固定话术的声音,那是诈骗窝点的工作区。
偶尔,会夹杂着几声呵斥或者短暂的惨叫。我必须尽快找到青青。
她一定也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其他新人一起,
被强制接受了“上岗培训”。所谓的培训,就是背诵厚厚一叠诈骗话术脚本,
学习如何伪装成公检法、客服、投资顾问等进行电信诈骗。
培训我们的“导师”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却眼神阴鸷的男人,
他自称“吴经理”。“在这里,不要把自己当人。”吴经理推了推眼镜,
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们是工具,是机器,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公司创造利润。
仁慈、同情心、道德……这些东西,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他说话的时候,
目光偶尔会扫过我。我能感觉到,这个吴经理比那个只会吼叫的刀疤哥更难对付,他更聪明,
也更危险。培训间隙,或者被押送去简陋的食堂吃饭时,我都在不动声色地搜寻。
目光扫过每一个女性的面孔,辨认着那些或麻木或恐惧的眼神。没有,都没有青青。
她会在哪里?是被关在别的地方?还是……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不,不会的。
她一定还活着。机会在一个深夜降临。那晚,业绩最差的一个小组被惩罚加班到凌晨。
我因为“学习认真”、“表现良好”(实际上是我刻意控制了进度,既不太突出引来注意,
也不太落后遭受惩罚),被安排去给加班的小组送水。穿过昏暗的走廊,我端着水桶,
低着头,眼睛的余光却像扫描仪一样记录着沿途每一个房间的用途和守卫情况。
就在我快要走到加班的工作间时,旁边一条更加阴暗、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岔道里,
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和哀求声。“……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真的做不来……我想回家……”这个声音……虽然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哭腔,
但那个熟悉的音调,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我!是青青!我的心脏骤然停止,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停下脚步,强行压制住冲过去的冲动,侧身贴在冰冷的墙壁拐角,
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岔道尽头是一个类似医务室的小房间,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正不耐烦地抽烟。而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但已经脏得发灰)护士服、身材瘦小的女孩,
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的裤腿,苦苦哀求。
尽管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憔悴,瘦得几乎脱了形,但我绝不会认错——那就是我的妹妹,
苏青!她在这里!她还活着!巨大的庆幸和更巨大的愤怒同时在我胸腔里爆炸。
我看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叫桑坤,是园区的“医生”,
实则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生),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他抬起脚,
似乎想踹开青青。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房间里面传来,
带着刻薄和不耐烦:“桑坤医生,跟这种废物啰嗦什么?她不肯‘接客’,那就打针,
让她老实点!浪费那么多粮食,总得有点用处!
”一个穿着紧身裙、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走了出来。是张倩!
那张曾经在青青毕业照上出现过的、还算清秀的脸,此刻被厚厚的脂粉和扭曲的欲望覆盖,
显得格外丑陋和狰狞。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青青,
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同学情谊,只有**裸的鄙夷和利用。“苏青,别给脸不要脸。
让你做‘客服’你业绩垫底,让你去‘谈恋爱’(杀猪盘)你又装清纯。现在给你指条明路,
陪好客户,还能少受点皮肉苦,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呢?”青青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张倩,
是同学啊……你当初不是说……来做文职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同学?
”张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在这里,只有老板和猪仔,
只有有用的人和废物!你那个死鬼哥哥不是当兵的吗?有本事让他来救你啊?
”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死死咬住牙关,
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握着水桶边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微微颤抖。但我不能动。现在冲出去,不仅救不了青青,我们俩都会立刻死在这里。
我死死地盯着张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道轮廓,都深深烙进脑海。
还有那个桑坤医生,以及门口那两个守卫。我记住了你们。每一个。强压下滔天的杀意,
我低下头,端着水桶,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快步走向加班的工作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血和火。青青,再忍耐一下。哥找到你了。
哥一定会带你出去。让所有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4.找到青青,确认她还活着,
这让我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稍微松弛了半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和更炽烈的怒火。
她所处的境地比我想象的更糟——不仅仅是被迫进行诈骗,
甚至可能被逼从事更不堪的“业务”。那个桑坤医生手里的针剂,张倩口中的“接客”,
都指向更黑暗的深渊。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我强迫自己冷静,
像在部队执行最危险的潜入任务一样,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
只留下绝对的理智和专注。每一次呼吸,都在调整状态;每一次抬眼,都在收集信息。
接下来的日子,我表现得更加“顺从”和“努力”。我很快“掌握”了那些诈骗话术,
甚至在模拟演练中,因为语气逼真、逻辑清晰,得到了吴经理一次不置可否的点头。
这让我获得了一点微小的“特权”——偶尔可以被指派去帮小头目跑腿,
或者搬运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物资。这些机会,就是我绘制地图、摸清规律的钥匙。
我利用送水的机会,记住了通往那个“医务室”岔道的准确位置和沿途守卫的巡逻间隙。
我借着搬运旧电脑主机的由头,窥探了垃圾堆放处的位置(通常在园区最西北角,
靠近高压电网,但守卫相对松懈,是可能的突破口之一)。
我甚至在一次帮厨(惩罚性的劳动)时,留意到食堂后厨有一条运送泔水的小道,
虽然气味刺鼻,但直通园区外围的一条污水河,河对岸就是茂密的热带丛林。
但那条河水流湍急,河面宽阔,没有工具根本过不去。而且,园区围墙上的探照灯和岗哨,
几乎无死角地覆盖了那片区域。硬闯,成功率几乎为零。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制造足够混乱,吸引大部分守卫注意力,
并且能搞到渡河工具或者破坏部分电网的契机。同时,我也在暗中观察着园区的人员结构。
最高管理者似乎很少露面,日常事务由吴经理和刀疤哥这类打手头目负责。
守卫们分成几个班组,二十四小时轮值,他们装备的主要是砍刀、棍棒和电击器,
但有几个核心岗亭的守卫配有老旧的AK步枪。守卫们纪律涣散,但人数众多,
而且对园区地形极为熟悉。那个桑坤医生,似乎地位特殊,连吴经理对他都带着几分客气。
他那个所谓的“医务室”,偶尔会抬进去一些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
但很少见有能走着出来的。我怀疑那里不仅是“治病”的地方,
更可能是进行器官摘取或者其他更恐怖勾当的场所。一想到青青可能被带进那里,
我就感到一阵窒息。张倩则活跃在“业务”一线,她手下管理着几个诈骗小组,
业绩压力很大,对手下的“猪仔”动辄打骂,毫不手软。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感。我必须尽快行动。青青的状态很不好,
几次在食堂远远看到她,她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动作迟缓,
身上似乎还带着伤。就在我苦苦等待时机时,一个意外的事件,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也让我看到了希望。那天下午,园区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紧接着是杂乱的喊叫和奔跑声。原来是有三个不堪忍受的“猪仔”试图趁着雨天,
从西南角的垃圾堆附近翻越铁丝网逃跑。但他们刚爬上围墙,就被高压电网击中,
两人当场死亡,剩下一个重伤,被拖了回来。整个园区被强制**在空地上。雨水瓢泼而下,
冲刷着地面上蜿蜒的暗红色血迹。那个重伤的逃跑者被剥光了衣服,绑在场地中央的木桩上。
刀疤哥拎着一把砍刀,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活生生砍下了那人的手脚!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雨幕,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浓重的血腥味即使在暴雨中也无法散去。“都给老子看清楚!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刀疤哥浑身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状若疯魔地咆哮着,“不想死的,
就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干活!”我站在人群中,低着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冰冷刺骨。
我的拳头在身侧攥紧,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冰冷的确认——这里没有任何规则和人性可言,
只有最原始的暴力和残忍。想要活下去,想要带青青离开,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更决绝!
这场杀鸡儆猴的戏码,虽然震慑了大部分人,但也让我发现了一个细节。在行刑过程中,
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空地中央,尤其是那几个持枪的守卫,都凑到了前排。
园区围墙的几个岗哨出现了短暂的空虚。而且,因为这场混乱,当晚的守卫交接出现了疏漏,
巡逻的班次也有些混乱。这是一个漏洞。虽然还不足以实施整个逃跑计划,
但证明了在足够大的混乱下,园区的守备并非铁板一块。我需要一个更大的混乱。我的目光,
投向了园区东南角那个独立的、守卫格外森严的仓库。那里,存放着发电机和燃油。
是整个园区的心脏。如果能那里出事……一个危险的计划,开始在我脑中逐渐成形。
风险极大,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创造出一线生机的方法。
就在我暗中收集必要的材料(从损坏的电器里拆下的小零件,食堂找到的烈酒,
维修工遗落的半卷胶带)时,命运似乎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那天晚上,
我们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被押送回监舍。在经过那条通往“医务室”的岔道时,
我听到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和挣扎声,其中夹杂着青青绝望的哭喊:“不要!放开我!
求求你们……张倩!你不得好死!”是张倩和桑坤!他们要对青青下手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谨慎,
在这一刻都被这绝望的哭喊碾得粉碎。不能再等了!就在我眼神一厉,
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的瞬间,一只冰冷而粗糙的手,突然从后面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猛地拖进了旁边的阴影里!5.我心中剧震,肘部本能地就要向后猛击,
但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动!想救**妹就别出声!
”是那个培训我们的“吴经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但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和……一丝警告意味。我强行压下反击的冲动,
身体僵硬地被他拖到一堆废弃的建材后面。阴影将我们完全笼罩,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近在咫尺。“你……”我转过头,
在昏暗中对上他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那里没有了平时的阴鸷和算计,
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决断的冷静。“我看到了。”吴经理松开手,
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看苏青的眼神,不像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