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陆沉的心。凌晨一点半。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像一座孤寂的岛。厨房里,保温灯还亮着。砂锅里温着他晚上十点就煲好的山药排骨汤。
那是苏晚前几天随口提了一句想喝的。他记得她每一个细微的喜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针尖扎在陆沉紧绷的神经上。
苏晚还没回来。或者说,今晚,她大概又不会回来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苏晚。
是助理发来的,提醒他明天上午九点的重要会议。陆沉看了一眼,手指悬在屏幕上,
最终什么也没回。他点开和苏晚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三天前。
他发的:【晚晚,胃药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记得吃。】她没回。像石沉大海。七年了。
从二十二岁被双方父母按头完成那场盛大的娃娃亲婚礼开始,他和苏晚之间,
似乎就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却坚不可摧的冰墙。他拼尽全力地暖,
她却吝啬到不肯给他一丝回应。他记得婚礼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惊心动魄。
可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新娘应有的娇羞和喜悦,只有一片沉寂的湖,深不见底,
映不出他的影子。司仪问:“苏晚**,你是否愿意嫁给陆沉先生,无论……”“我愿意。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完成一项任务。婚后的日子,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陆沉包揽了家里的一切。洗衣、做饭、打扫、甚至记得她生理期的日子,
提前给她煮红糖姜茶。他努力做一个完美的丈夫。可她呢?她总是很忙。忙着工作,
忙着聚会,忙着……避开他。她会在深夜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或陌生的香水味,
径直走进主卧旁边的客房,反锁上门。她会在他精心准备了一桌她爱吃的菜时,
接个电话就匆匆出门,留下一句“约了朋友”。她会在难得一起吃饭时,全程低头刷手机,
偶尔抬头,眼神也是飘忽的,落不到他身上。陆沉不是没试过靠近。他记得她二十岁生日时,
他曾笨拙地学做蛋糕,弄得满身面粉,只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她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蛋糕,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爱吃甜的,以后别费心了。”那一刻,他脸上期待的笑容,
僵成了冬日里最尴尬的冰雕。他记得结婚第三年,他鼓起勇气订了去马尔代夫的蜜月旅行。
出发前一晚,她平静地告诉他:“公司有个重要项目,走不开。”机票和酒店的钱,
她第二天转给了他,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附带一句:【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客气,
疏离,像对待一个业务伙伴。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他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
小心翼翼地供奉着这段被强扭的婚姻,期待有一天能捂热那块冰。
他甚至学会了不再期待她的回应。只要她还在这个家里,
只要她还需要他做的饭、熨的衣、深夜留的那盏灯……他就能说服自己,坚持下去。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陆沉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想去厨房关掉保温灯。路过玄关时,
苏晚的高跟鞋随意地踢在那里,旁边还放着一个快递盒。大概是白天送来的,她忘了拆。
陆沉习惯性地弯腰,想把鞋摆正,把快递拿到客厅。指尖触碰到那个扁平的纸盒时,
他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苏晚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但看到她手机电量低的提示还挂在屏幕上(她总是忘记充电),又想到外面雨大,
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淋湿了……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拿起了快递盒。很轻。他走到客厅,
想找把剪刀拆开。目光扫过茶几,没看到剪刀,却看到了苏晚的手机。
它就那样随意地丢在沙发角落,屏幕朝下。屏幕因为刚才他弯腰的动作,似乎被碰亮了。
微弱的光,在昏暗的客厅里格外刺眼。陆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屏幕上显示着微信消息的预览。一条新信息。发送者的备注,
是一个刺眼的符号:【❤️】陆沉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狠狠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
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个心形符号……是谁?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屏幕时,猛地顿住。理智在尖叫:别碰!那是她的隐私!
可另一个声音,带着积压了七年的委屈、不安和某种可怕的预感,在疯狂地咆哮:看看!
陆沉!看看她到底在瞒着你什么!就在他天人交战的瞬间。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
暗了下去。那刺眼的【❤️】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陆沉僵在原地,
血液都快要凝固。他盯着那漆黑的手机屏幕,像盯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声。那【❤️】像一根烧红的针,
狠狠扎进了他的眼底,也扎进了他小心翼翼维持了七年的、摇摇欲坠的平静。七年。
他像个虔诚的苦行僧,供奉着一尊没有回应的神像。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被磨砺得足够坚硬。可原来,只需要一个符号,
就能让他溃不成军。那个刺眼的【❤️】,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他该怎么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默默走开,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扮演那个温顺的、毫无威胁的、只懂得洗衣做饭的“完美丈夫”?
不。这一次,那尖锐的疼痛和汹涌的愤怒,像失控的野兽,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他必须知道。哪怕真相会将他彻底撕碎。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再次伸出手,
拿起了那只冰冷的手机。屏幕感应到触碰,再次亮起。锁屏壁纸,是她自己的一张艺术照,
笑容明媚,却从未对他这样笑过。密码……他记得她的习惯,她的生日。指尖悬在数字键上,
抖得厉害。他知道,一旦按下去,他守护了七年的某种东西,将彻底粉碎。可那个【❤️】,
像毒蛇的信子,在他脑海里疯狂吐信。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
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绝望。他输入了她的生日。“咔哒。”轻微的解锁声,在寂静的客厅里,
却如同惊雷炸响。屏幕解锁。微信的图标上,清晰地显示着红色的未读消息数字。
那个备注【❤️】的聊天框,赫然排在置顶之下,第一位!
就在他那个被她备注为冷冰冰的“陆沉”的聊天框上方!陆沉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死死咬着牙,点开了那个聊天框。时间,从今天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就在几分钟前。
最新的一条,是对方发来的:【❤️】:【宝贝,到家了吗?雨好大,想你。
晚安吻~(づ ̄3 ̄)づ】“轰——!”陆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宝贝?晚安吻?
这亲昵到令人作呕的称呼和表情……他手指僵硬地向上滑动。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
像一把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捅进他的眼睛,剜着他的心!【❤️】:【晚晚,
今天开会又看见你了,穿那条红裙子真美,像火焰,把我的心都烧着了。
】【苏晚】:【油嘴滑舌(白眼)】【❤️】:【真心话!晚上一起吃饭?
我知道新开了一家日料,有你最爱的海胆。】【苏晚】:【今天不行,家里……有事。
】【❤️】:【又是那个木头人?晚晚,你值得更好的,值得被热烈地爱着,
而不是困在一潭死水里。】木头人……陆沉的心被这三个字狠狠捅穿,鲜血淋漓。
【❤️】:【今天路过花店,看到一束鸢尾,蓝得像你忧郁时的眼睛,就买下来了。
可惜不能亲手送给你。(配图:一束精致的蓝色鸢尾)】【苏晚】:【很漂亮。
】【❤️】:【再漂亮也不及你万分之一。真想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苏晚】:【……别闹。】【❤️】:【我是认真的,晚晚。每次和你分开,
都像要了我的命。他根本不懂你,不懂你的浪漫,不懂你的灵魂需要什么!你在他身边,
就像明珠蒙尘!】【苏晚】:【(一个沉默的表情)】明珠蒙尘……陆沉死死攥着手机,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咯咯作响。他不懂她?他这七年倾尽所有的付出,在她眼里,
只是“不懂”?继续往上。更早的记录,像凌迟的刀片,一片片割下他心头的肉。
【苏晚】:【今天心情不好。】【❤️】:【怎么了我的公主?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我,
我去揍他!(抱抱)】【苏晚】:【没什么,就是觉得……生活很没意思。像一潭死水。
】【❤️】:【跟我在一起,我保证让你的生活充满惊喜和**!晚晚,给我个机会,
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逃离那个牢笼吧!】【苏晚】:【(叹气)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你愿意,一切交给我!我带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去山顶看星空,去所有浪漫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逃离……牢笼……原来,他用心经营了七年的家,他以为能给她遮风避雨的地方,
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想要逃离的牢笼!原来,那个男人口中廉价的“浪漫”,
才是她渴望的“**”!再往上……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半年前!甚至更早!
【❤️】:【晚晚,生日快乐!虽然不能陪你吹蜡烛,但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转账:52000)】【苏晚】:【谢谢,太多了。】【❤️】:【不多!你值得最好的!
希望明年,我能亲手为你戴上生日皇冠。】半年前她的生日……陆沉痛苦地闭上眼睛。那天,
他同样记得。他提前半个月订了她最喜欢的餐厅,
亲手做了她小时候爱吃的长寿面(虽然她长大后早就不爱吃了,但他固执地认为那是祝福)。
他等到深夜十一点,餐厅打烊。最后只等到她一条信息:【公司聚餐,晚点回。
】他守着那碗坨掉的面和冷掉的蛋糕,等到凌晨三点。她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
看都没看客厅一眼,直接进了客房。原来……那天她所谓的“公司聚餐”,
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收着他52000的转账!聊天记录里,
充斥着那个男人露骨的情话、刻意的讨好、对他陆沉毫不掩饰的贬低和攻击。而苏晚的回应,
虽然有时带着推拒,但更多的是默许,是纵容,甚至……是享受。
她享受着那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和热烈追求,享受着这种在死水婚姻之外的**与“**”。
陆沉一条一条地看着。从最初的愤怒、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冰冷。心脏的位置,
从剧痛到空洞。仿佛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窟窿。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的付出。他像个傻子一样,燃烧着自己,试图温暖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他以为的隐忍是深情,是守护。在她眼里,或许只是无能,是乏味,是束缚她的枷锁。
他精心烹饪的每一餐饭,熨烫的每一件衬衫,
深夜留的每一盏灯……都成了她口中“木头人”的佐证,成了她奔向别人怀抱的理由!
“啪嗒。”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陆沉抬手摸脸,
一片湿润。他竟然……哭了?为了这个从未爱过他的女人?为了这七年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猛地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不能哭。陆沉,你不配哭。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流泪,
是对你自己最大的侮辱!就在这时。“咔哒。”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紧接着,
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苏晚回来了。她似乎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换了鞋,把湿漉漉的伞随意丢在墙角。她没开大灯,借着落地灯昏暗的光,径直走向客厅,
似乎想倒杯水。当她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陆沉时,脚步顿了一下。“还没睡?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目光扫过他,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陆沉没有动。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她的手机。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周身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苏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视线落在了陆沉手里那个眼熟的手机上。脸色,瞬间变了。
一丝慌乱迅速掠过她的眼底。“你拿我手机干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