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无助和疼痛几乎要将她淹没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某种稳定韵律的脚步声,从山道的下方传来。
嗒。
嗒。
嗒。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弦上,带着一种与这山林秋意格格不入的冰冷韵律。
汐汐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猛地被攥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
她挣扎着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藏进山道旁那丛半枯的野草里,仿佛那样就能隔绝这突如其来的、让她本能感到危险的气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道颀长挺拔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先一步覆盖了她蜷缩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汐汐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逆着光,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只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肩上似乎负着长剑的冷硬线条,一身玄青色的衣袍在山风中纹丝不动,像一块沉入寒潭的墨玉。
周身弥漫开来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纯粹的冷冽,仿佛连周遭流动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那人停在了几步之外。居高临下。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山风卷起的落叶,擦过冰冷的石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凝固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沉默如同实质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汐汐单薄的肩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冰冷、锐利、毫无温度,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她身上逡巡,扫过她沾满泥土的裙摆,掠过她凌乱的发丝。
最后,精准地钉在了她那只红肿刺眼的脚踝上。
那目光,让她**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
就在汐汐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审视压垮时,那身影终于动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踩在粗糙的石阶上,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夕阳光晕的边缘终于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紧绷,冷硬如削。
他缓缓地、单膝蹲了下来。
距离骤然拉近。汐汐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却也极为冷漠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刻,薄唇紧抿成一道缺乏弧度的直线。
他的眼睛是极深的墨色,像望不到底的寒潭,此刻正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审视猎物的、无机质般的冰冷。
汐汐的心跳骤然失序,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完了…他…他一定是那种专门猎杀它们的存在!那种让山林里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灵都闻风丧胆的——捉妖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
玄青色的衣袖拂过冰冷的石阶,带来一丝凛冽的风。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了出来。那手上带着薄茧,指节匀称,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它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探向汐汐那只受伤的脚踝。
“不…不要!”汐汐猛地一缩,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尖利。
身体的本能让她想后退,可脚踝传来的剧痛瞬间让她僵住,只能徒劳地瞪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
那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肌肤相触的瞬间,汐汐浑身剧烈地一颤!
那不是简单的冰冷,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透皮肤,直抵骨髓!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沛然的、带着某种古老禁制气息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如同汹涌的暗流,猛地冲入她的血脉经络!
“呃啊——!”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她体内疯狂穿刺、灼烧!
那是来自血脉深处、对天敌力量最原始的恐惧和排斥!
她痛得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男人扣着她脚踝的手指微微收拢,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清晰地映出她因剧痛而扭曲的小脸,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比这山风更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轻蔑:
“妖物,找死。”
那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汐汐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恐惧和剧痛让她彻底崩溃。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它们滚过她沾着尘土的脸颊,留下清晰的湿痕,砸在男人玄青色的袖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甚至不敢再挣扎,只是仰起那张糊满泪水和泥土的小脸,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双被泪水洗刷得如同浸透月光的琉璃般的眸子,直直地望进男人深潭般的眼底。
那眼神里,没有狡诈,没有怨恨,只有最纯粹的、被逼到绝境的幼兽般的恐惧。
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无声地、脆弱地看着他。
仿佛他是这冰冷天地间,唯一的浮木。
时间,在泪珠滚落的轨迹中,再次被拉得无比漫长。
男人深潭般的墨瞳,清晰地映着那张糊满泪水、狼狈不堪的小脸。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山林深处雨后初晴的湖面,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里面盛满了毫无掩饰的恐惧和无助,纯粹得令人心悸。
他扣着她脚踝的手指,那足以捏碎山石的力道,在触及那片滚烫的泪痕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冰冷的齿轮被一颗小小的、柔软的沙砾卡住了一瞬。
他深不见底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极其快速地掠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清晰。
是困惑?是烦躁?还是…一丝被那过分纯粹的脆弱所触动的涟漪?
汐汐屏住呼吸,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她能感觉到那禁锢着自己的冰冷力量,似乎…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一丝极其微妙的迟疑?
紧接着,她感到脚踝处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恐怖力道。
竟真的……松了。
不是完全放开,而是从那种摧毁性的压迫,变成了一种……一种奇怪的、带着掌控意味的“握”。
男人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掌心和指腹带着薄茧,粗糙而温热。
他不再是用指骨施压,而是整个手掌覆了上来,几乎包裹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和一小段小腿。
那掌心传来的、与他周身冰冷气息截然不同的温度,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汐汐的身体。
她猛地一颤,不是因为之前的剧痛,而是一种全然陌生的、让她浑身发麻的触感。
那热度,透过皮肤,霸道地烙印进来。
她惊愕地抬起泪眼,再次撞进那双深墨的眸子里。
男人的目光依旧很沉,很冷,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审视猎物的锐利锋芒,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幽暗所取代。
他紧抿的唇线似乎绷得更直,下颌的线条也显得更加冷硬。
他看着她,眼神幽深难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似乎在和自己无声地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