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周身都是熟悉的冷香,那是用百年雪魄木打造的床榻散发出的味道。
我曾在这张床上入定、修炼、突破,感受着九天玄灵根带来的无上荣光。而现在,
我的丹田一片死寂,像一口枯井。那道曾与我血脉相连,
让我十五岁便触及金丹大道的九天玄灵根,不见了。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面如冠玉,眼若星辰,
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宗门大师兄,顾尘渊。也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微霜,
你醒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怜悯,像是在看一只被拔了爪牙的猫。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宗门大比上,我力压群雄,
却在最后关头被最信任的师妹,也是我的亲妹妹云轻柔暗算,灵力暴走,陷入昏迷。
那时的顾尘渊,是第一个冲上台抱住我的人。他眼中的焦急与心痛,我看得真真切切。
可现在,他腰间佩戴的,却是我与他定情的那块“同心玉”。按照约定,只有我们大婚之日,
这块玉才会由他佩戴。而现在,距离婚期还有半年。更重要的是,他身上,
萦绕着一股本该属于我的、精纯无比的玄灵之气。我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你感觉怎么样?”他走近,试图伸手探我的脉搏。我避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叹了口气:“微霜,我知道你很难过。你的灵根……已经废了。
”我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不是冷笑,只是觉得有些荒谬。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不清楚吗?
那不是废了,那是……被挖走了。“是你做的吗?”我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顾尘渊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变得坚定而坦然:“是。微霜,你别怪我。
你的九天玄灵根太过霸道,与你的身体产生了排斥,若不取出,你会有性命之忧。
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的办法?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与我海誓山盟,
说要护我一生一世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愧疚,
只有一种“我为你做了最好选择”的悲悯。“取出的灵根,在哪?”我追问。他沉默了片刻,
似乎在斟酌用词。“微霜,灵根离体,若无合适的宿主,很快就会消散。
为了不浪费这天赐的造化,也为了宗门的未来,我和长老们商议后,将它……移植给了轻柔。
”云轻柔。我的好妹妹。那个永远跟在我身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声音软糯地叫我“姐姐”的云轻柔。原来,那场暗算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掠夺。
我笑了,这次是冷笑。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又刺耳。“所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我爹娘呢?宗主呢?他们也同意,把我毕生修为的根基,
我YunWeishuang的骄傲,像一件物品一样,转赠给另一个人?
”顾尘渊皱起了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耐:“微霜,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如今虽无修为,但性命无忧。轻柔得了你的灵根,天赋更上一层楼,
将来必能带领我们天衍宗走向辉煌。你的牺牲,是值得的。”为了我好?牺牲?
多么冠冕堂皇的词语。我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丹田处空荡荡的剧痛。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顾尘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我期待已久的表情。不是愧疚,
而是一种施舍般的、带着优越感的温柔。“我不会抛下你的。”他声音放缓,
仿佛在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我虽不能再做道侣,但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待我与轻柔大婚后,你便入我的尘渊殿,为我之妾。我会护你一生衣食无忧,不受外人欺辱。
”“妾?”我重复着这个字,感觉像是在咀嚼一块淬了毒的烙铁。我,云微霜,
天衍宗百年不遇的天才,曾经力压同辈,光芒万丈。如今,我被废了修为,抢了灵根,
毁了婚约,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我面前,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告诉我,
他愿意“收留”我,让我去做一个妾。去做那个夺我一切的女人的陪衬。
去做他们伟大爱情故事里,那个被“妥善安置”的、可怜又可悲的过去。“顾尘渊。
”我轻声唤他的名字。他以为我被打动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微霜,
你能想通就好。我知道你委屈,但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你觉得,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星眸,此刻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虚伪,“这天下,
有这么好的事吗?”他的笑容僵住了。“抢了我的造化,毁了我的道途,
还要我感恩戴德地去做你的妾?”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捞出来的,“顾尘渊,是谁给你的脸?!”“放肆!
”他被我陡然转变的态度激怒,属于金丹后期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若是从前,
这点威压于我不过是清风拂面。可现在,它却像一座山,压得我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一口血就涌了上来。但我没有退缩,反而笑得更加灿烂。“怎么?说不过,就想用修为压我?
”我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化为实质,“顾尘渊,你现在这点修为,
有多少是靠着与我双修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如今你靠着我妹妹,
靠着本该属于我的灵根更进一步,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他的脸色青白交加,
显然被我戳中了痛处。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柔弱又委屈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师兄……他也是为了你好啊……”云轻柔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她的身上,
散发着那股再也熟悉不过的玄灵之气,精纯、磅礴,甚至比在我体内时更加活跃。她走过来,
小心翼翼地扶住顾尘渊的手臂,仰头看着他,满眼都是心疼和依赖。然后,她才转向我,
眼眶瞬间就红了。“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可是灵根在我体内,也是不得已。
长老们说,只有我的‘乙木灵体’才能完美承载你的九天玄灵根。若不是我,
姐姐的灵根就真的浪费了。”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地上,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你别怪大师兄。婚约……婚约是爹娘和宗主决定的。
大师兄身为宗门未来的希望,他的道侣必须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我……我只是不想让大师兄为难。”好一朵娇弱无辜的白莲花。好一番情深义重的说辞。
我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男的俊朗,女的娇美,同样强大的气息交相辉映,
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而我,这个被他们踩在脚下当做垫脚石的原主,
倒成了那个不知好歹、蛮横无理的恶人。“说完了吗?”我淡淡地问。
云轻柔被我的平静噎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姐姐……”“我说,
你们这场惺惺作态的大戏,演完了吗?”我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云轻柔,
你从小就跟在我身后,我有什么,你就想要什么。我的法衣,我的灵宠,我的法宝。
以前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让着你,宠着你。现在我才明白,你想要的,
从来都不只是那些小东西。”“你想要我的身份,我的天赋,我的未婚夫,我的一切。
”“我没有!姐姐你误会我了!”云轻柔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顾尘渊立刻将她护在怀里,怒视着我:“云微霜!你够了!
轻柔一片好心来看你,你就是这么中伤她的?你的心怎么变得如此恶毒!”“恶毒?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灵根在你女人的身体里,我的未婚夫成了她的男人,
你们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地通知我,要么去死,要么去做妾,现在你反过来骂我恶毒?
”我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床。丹田的剧痛让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但我站得笔直。我走到他们面前,身高只到顾尘渊的下巴,
却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看着云轻柔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看着她眼中深藏不住的得意与快意。“云轻柔,用了我的东西,感觉如何?
是不是觉得灵力运转都顺畅了?是不是觉得以前遥不可及的瓶颈,现在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的哭声一滞,脸色微微发白。我继续说:“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
为什么我天生就是九天玄灵根,而你只是普通的乙木灵体?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你是不是嫉妒得快要发疯了?”“不……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抓紧了顾尘渊的衣袖。
“别装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她的心上,“你那点肮脏的心思,
以前我懒得看,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你以为夺了我的灵根,你就能成为我吗?”我伸出手,
指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不能。因为你只是个偷窃我人生的贼!”“你!
”云轻柔被我这句话彻底激怒,脸上再也挂不住那副柔弱的表情,尖声道,“云微霜,
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你就是个废人!大师兄愿意收你做妾,是你的福气!你还想怎么样?
”她终于不演了。我笑了。“福气?”我转向顾尘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云微霜!
”顾尘渊厉声喝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答应,或者被逐出宗门,自生自灭!
你一个废人,离开了天衍宗,活不过三天!”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要么,
将我这个知晓一切内情的“原主”放在身边,用“妾”的名分彻底囚禁、羞辱,
让我一辈子活在他们的阴影下,再也翻不了身。要么,就将我这个“废人”赶出去,
让我死在外面,从此一了百了。无论哪一种,
他们都能高枕无忧地享受着从我这里掠夺来的一切。算盘打得真响。“大师兄,
别跟她废话了!”云轻柔依偎在顾尘渊怀里,怨毒地看着我,“姐姐她从小就心高气傲,
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我看,不如就让她离开宗门,去外面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她就知道你对她有多好了。”多好啊。这就是我曾真心疼爱过的妹妹。我看着他们,
忽然觉得无比的平静。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好啊。”我说。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重复道:“我选第二条路。我离开天衍宗。”顾尘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可想清楚了?
这不是在赌气。”“我从未如此清醒过。”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天衍宗,
云家,还有你顾尘渊,从今往后,与我云微霜再无瓜葛。”“姐姐!”云轻柔急了,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或许在她看来,我应该哭着喊着求他们留下,求他们垂怜。
我没有理她,只是走向梳妆台。那里,放着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簪。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也是云家嫡女身份的象征。我还记得,母亲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霜儿,这血凤簪,
是我们云家血脉的信物。见簪如见家主。”我拿起那枚玉簪。然后,当着他们的面,
狠狠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玉簪断成了两截。“从今日起,我云微霜,
自逐出云家!”我又走向墙边,那里挂着一柄灵光闪闪的长剑,
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尘渊”。这是顾尘渊在我十五岁生日时,亲手为我炼制的本命法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