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脚,官道旁。
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半人高的杂草丛里,蹲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陆茸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已经被啃秃了的糖葫芦签子,腰间别着一把还没上漆的木头刀。
她努力把自己的呼吸压低,试图营造出一种猛兽捕猎前的压迫感。
如果不看她头顶上那根随着风疯狂摇摆的冲天辫,她确实挺像个潜伏的高手。
作为黑风山新晋的大王,陆茸今天很忙。
这是她三岁半人生中第一次独立下山。
按照山寨的规矩,她必须在日落之前抢到一个值钱的宝贝,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土匪接班人。
陆茸的小脸绷得很紧,神情严肃。
她是有职业操守的。
隔壁二丫那种只会哭着要奶喝的小屁孩,是被她深深鄙视的。
真正的强者,从断奶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学会怎么用黑话把路人吓哭。
“大王,腿麻不?”
旁边草丛里,一个同样圆滚滚的小土匪探头探脑。
“闭嘴。”
陆茸奶凶地瞪了他一眼:“严肃点!本王在干大事!”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陆茸眼睛一亮,连忙把嘴角残留的糖渣舔干净。
来了!
视线尽头,一队奢华得令人发指的车队缓缓驶来。
拉车的马是西域进贡的纯黑汗血马,每一匹都价值连城。
马车是用千金难求的沉香木打造的,车辕上镶嵌的金丝在阳光下闪瞎人眼。
就连赶车的马夫,太阳穴高高鼓起,脸上都写着我不好惹这四个大字。
陆茸激动得小脸通红,口水差点流下来。
这不仅仅是肥羊。
这简直是肥羊里的祖宗!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黑风山打劫守则第一条:气势要足,嗓门要大,眼神要凶。
尤其是眼神。
一定要像饿狼一样,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
近了。
更近了。
就在马车经过草丛的一瞬间,陆茸气沉丹田,嗷的一嗓子跳了出去。
“哇呀呀呀!”
因为跳得太猛,她的小短腿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
然后啪叽一声。
双脚陷进了路边前几天刚下雨积攒的泥坑里。
但这并不影响大王的气场。
陆茸迅速把那只陷进去的小脚丫**,带出一坨泥巴。
她眼疾手快地拔出腰间的木头刀,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马车,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
“站住!”
“此路是窝开,此树是窝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不然……不然本王就管杀不管埋!”
因为太过用力,她的小奶音在风中劈了个叉。
听起来不像是在打劫,倒像是一只刚断奶的小老虎在找妈妈要肉吃。
整个车队瞬间死寂。
正在行进的马车缓缓停下。
数十名训练有素的黑甲护卫齐刷刷地拔刀出鞘,杀气腾腾地看向前方。
他们是镇国公府最精锐的暗卫,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然后他们就集体沉默了。
只见官道中央,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正努力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穿着一件明显大两号的虎皮小袄,扣子还扣歪了,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肚皮。
那把传说中的屠龙刀,只有巴掌长,上面还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
护卫首领的手抖了一下,刀差点没拿稳。
这就是……劫匪?
这年头的土匪行业,门槛已经低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了吗?
见这群肥羊竟然没有吓得跪地求饶,陆茸感觉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群人太不专业了!
面对伟大的茸大王,他们竟然不抖?
她愤怒地跺了跺脚,脸上的软肉跟着颤了两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凶的大王吗!”
陆茸努力龇出两颗刚长齐的小门牙,试图展示自己的残暴。
“快点交钱!把好吃的都交出来!”
“那边的那个大叔!别东张西望,说的就是你!把你手里的烧鸡交出来!”
马车内。
镇国公陆朝正闭目养神。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雪白狐裘,角落里燃着价比黄金的龙涎香。
身为权倾朝野的第一权臣,陆朝最近心情很不好。
皇帝那个老狐狸又在变着法子削他的权。
朝中那些清流言官又在弹劾他行事霸道,甚至还要查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的账。
“外面何事喧哗?”
陆朝声音阴冷,带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护卫首领隔着帘子,声音古怪地禀报:“回禀国公爷,遇上了……劫道的。”
陆朝冷笑一声。
在这地界,竟然还有人敢劫镇国公府的车驾?
简直是活腻了。
“杀。”
陆朝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杀一只鸡。
既然有人找死,那就成全他。
“这……”护卫首领犹豫了一下,语气艰难,“属下……下不去手。”
陆朝皱眉。
他手下的黑甲卫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别说劫匪,就是路边的野狗挡了道也是一刀劈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伸手掀开了那绣着繁复金线的车帘。
“一群废物,还要本公亲自动手不——”
那个“成”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透过车窗,陆朝那双看惯了朝堂风云、杀人不见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路中间那个正在努力挥舞木刀的小团子。
阳光下,小团子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这群肥羊太难带了的委屈。
像。
太像了。
陆朝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这眉眼,这神态,这生起气来奶凶奶凶的样子,简直和自家夫人刚进门那会儿一模一样。
陆朝的目光下移,突然凝固。
刚才小团子举刀**的时候,腰带松动,露出了里面挂着的一块半旧的玉佩。
那玉佩成色极好,温润通透,但形状很奇怪,缺了一角。
陆朝的瞳孔剧烈收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