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怀孕的妻子回湘西老家调查岳父失踪。
村民见她就跪拜,称她为“圣姑”。
深夜她用苗语梦游画符,窗外站着七具无头尸。
岳父笔记里写着:“活葬尸王,以血亲为引。”
直到我在她枕头下发现半张婚书——新娘名字是我妻子的闺蜜。
而那闺蜜,三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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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阴雨像是天空漏了个窟窿,永无止境地倾倒着浑浊的冷水,将湘西这片古老的土地浸泡得愈发沉郁、湿滑。长途客车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颠簸,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林默的心跟着揪紧一分。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身旁座位上熟睡的妻子苏晚晴,一只手虚拢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和晚晴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未来全部的希望。可此刻,这份希望却被一种无形的重压笼罩着,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目的地是晚晴的老家,一个几乎与世隔绝、被重重山峦包裹的寨子,名叫落花寨。这次回来,名义上是晚晴怀孕了,按照习俗要回夫家祭祖安胎,寻求祖先庇佑。但只有林默自己知道,这趟旅程的核心目的,是寻找彻底失踪了三个月的岳父,苏振邦。
苏振邦,一个痴迷于湘西古老民俗和神秘传说的学者,退休后更是变本加厉,一头扎进那些无人问津的故纸堆和深山老林里。三个月前,他寄来一封字迹潦草、语焉不详的信,信中提到在落花寨附近发现了关于“尸语者”的关键线索,有重大突破,随后便音讯全无。电话打不通,联系不上任何熟人。晚晴急得几度崩溃,林默看着心如刀绞,最终决定亲自陪她回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老爷子。
“阿默,我们到了吗?”晚晴被颠簸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不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在这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脆弱。
“快了,晚晴,再坚持一下。”林默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车外。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墨绿色的山林在雨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充满压迫感。
客车终于在一个简陋的、挂着“落花寨”褪色木牌的岔路口停下。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手:“前面没路了,你们自己走吧,雨天路滑,小心点!”
林默搀扶着晚晴下车。一股混杂着泥土腥味、腐烂植物气息和淡淡香烛味的复杂空气扑面而来,冰冷潮湿,直往肺里钻。脚下的土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时带起粘稠的泥浆。四周是高耸入云、密不透风的原始山林,雨丝斜斜地织着,将远山近景都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绿。除了单调的雨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鸟类的凄厉鸣叫,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这地方……好偏僻。”晚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林默的手臂,她的手指冰凉。
“是啊,习惯了就好。”林默嘴上安慰着,心里却同样没底。这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压抑感,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惕。他抬头望向寨子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些黑瓦屋顶在雨幕中起伏,像匍匐在地面的巨兽脊背。
越靠近寨门,气氛越是诡异。寨门是两棵巨大的、饱经风霜的老树,虬结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形成一道天然的拱门。树下聚集着十几个穿着深色土布衣服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看到林默和晚晴走近,并没有表现出寻常山村见到外来者的好奇或热情,反而齐刷刷地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晚晴身上。
那目光很奇怪,不是审视,不是打量,而是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甚至……狂热的复杂情绪。雨水顺着他们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滴落在他们脚下的泥水里,也滴进了林默的心底,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为首的村长老吴,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得像只虾米的老人,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拐杖,颤巍巍地迎了上来。他的眼睛浑浊,却死死盯着晚晴隆起的腹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贵客……贵客临门啊……”老吴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着木头,“这位……这位就是苏先生的千金,苏晚晴**吧?”
“是的,老伯您好,这是我妻子苏晚晴。”林默侧身介绍,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晚晴护得更紧了些。他能感觉到那些村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晚晴身上。
老吴没有理会林默,他一步步挪到晚晴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动作僵硬而郑重,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地面。
“落花寨全体村民,恭迎圣姑归位!”老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狂热,“圣姑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声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周围的村民如同得到了号令,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那句“圣姑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们的头颅深深低下,黑色的头发沾着雨水贴在额头上,形成一片沉默而压抑的海洋。
林默彻底懵了。圣姑?什么圣姑?晚晴什么时候成了“圣姑”?他猛地看向身边的妻子。
晚晴显然也愣住了,她那双总是温柔娴静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错愕。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紧紧抓住林默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阿默……他们……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圣姑?我不明白……”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恐惧。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什么欢迎仪式!这分明是一种……朝拜!对一个他们认定身份尊贵无比之人的朝拜!而这个身份,竟然莫名其妙地安在了晚晴头上!
“老伯,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林默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位是我妻子苏晚晴,她是城里人,第一次来落花寨。什么圣姑,我们完全不知道。”
老吴缓缓直起身,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晚晴的肚子,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怜悯和狂热的复杂表情。“没错,就是圣姑!天降圣姑,身怀龙裔,是咱们落花寨的大福气!也是……解开‘它’封印的唯一希望啊!”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
“‘它’?什么‘它’?”林默追问道,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老吴却不再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晚晴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圣姑舟车劳顿,请随老朽来寨中歇息吧。一切……自有安排。”他说完,也不等林默回应,转身就在前头带路,步履蹒跚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些跪着的村民也纷纷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后面,依旧用那种诡异的目光注视着晚晴,如同围观一件稀世珍宝,或者说……一件即将被用于某种重大仪式的祭品。
林默搀扶着浑身僵硬、脸色惨白的晚晴,在村民们的“护送”下,踏入了落花寨。寨子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坑坑洼洼,两旁是低矮的吊脚楼,大多年久失修,散发着霉味。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即使是大白天,也透着一股死寂般的冷清。整个寨子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之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屋檐和石板,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他们被带到了寨子中央一栋相对高大、但也同样古旧的木楼前。楼前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几乎将整栋楼都笼罩其中。
“圣姑,请在此歇息。”老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默和晚晴走进屋内。屋子很大,但陈设极其简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灰尘的气息。借着昏暗的光线,林默注意到墙壁上贴着一些褪色的符纸,图案古怪,线条扭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阿默……我害怕……”晚晴紧紧依偎着他,身体微微发抖。
“别怕,晚晴,有我在。”林默拍着她的背,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张老旧方桌上。桌上供着一个黑漆漆的牌位,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牌位前摆着一些水果和……一碗殷红如血的米饭?
而在牌位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封面磨损严重的笔记本。笔记本的纸张泛黄发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岳父苏振邦!这笔记……会不会是他留下的?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桌边,假装整理东西,飞快地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果然是岳父的,潦草,用力,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湘西各种诡异民俗的记载,赶尸、放蛊、落花洞女……但有几页被反复涂改,墨迹重叠,似乎记录着某个极其重要却又让他陷入巨大困惑的发现。
其中一页,被红笔重重圈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活葬尸王,以血亲为引,聚怨气,饲尸傀,待七星连珠,则……尸语者现世!”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活葬尸王”?“血亲为引”?“尸语者”?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让他不寒而栗。岳父的失踪,难道真的和这些可怕的传说有关?
他正看得心惊肉跳,身后突然传来晚晴一声压抑的惊呼。
“阿默!你看窗外!”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冰冷的雨水夹着寒气灌了进来。而在那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外,影影绰绰地,似乎……站着几个人影!
那些人影一动不动,直挺挺地站在瓢泼大雨中,姿态僵硬得如同木偶。更让林默头皮炸裂的是——那些人影的脖颈处,似乎空荡荡的,没有头颅!
七具无头的尸体!正无声无息地站在窗外,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用它们空洞洞的、或者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的肩部位置,“凝视”着屋内的他们!
一股寒气从林默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窗外,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晚晴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无头尸影,在雨幕中沉默矗立,如同地狱派来的使者,宣告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已然降临。林默知道,他们踏入的绝非寻常之地,而晚晴身上的秘密,以及岳父失踪的真相,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血腥、离奇,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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