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目的地,是青州。
一座以慢生活著称的南方小城,距离她所在的繁华都市有六百多公里。
高铁票是临时买的,只剩下无座。
车厢里拥挤又嘈杂,空气中混杂着泡面和各种食物的味道。
苏然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厢壁,膝盖上放着她那个破旧的笔记本。
她一夜未眠。
脑子里反复盘旋的,是那本笔记本里记录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她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沈皓-宇的警告还在耳边,但他越是威胁,苏然心里的火焰就烧得越旺。
他以为他能掌控一切。
他以为他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他忘了,一个学者最大的武器,不是存放在保险柜里的最终报告。
而是她的大脑。
是那些已经融入骨血的知识和逻辑。
青州,就是她的第一站。
八年前,为了考证一个关于楼兰古国早期商贸路线的猜想,她曾独自一人来过这里。
因为一篇民国时期的游记里提到,青州的一位乡绅曾收藏过一块疑似与楼兰有关的木牍。
线索很模糊,希望也渺茫。
沈皓-宇当时劝她放弃,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然然,这种地方志里的传闻,十有八九是假的。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看几篇核心期刊。”
但苏然坚持。
她骨子里有股韧劲,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在青州待了整整半个月,把当地的县志、族谱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一家快要倒闭的私人图书馆里,找到了那篇游记的孤本。
并且,她还在图书馆一位老管理员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位乡绅的后人,亲眼见到了那块木牍。
木牍上的文字并非楼兰失落文字,但其中一个独特的刻画符号,却给了她巨大的启发。
那个符号,像是开启某个密码的钥匙,让她成功破解了失落文字中关于“祭祀”的一组词汇。
这是整个研究中,一个极其关键的转折点。
因为太过关键,也因为这个发现的过程充满了偶然性,苏然在最终的报告里,刻意模糊了它的来源。
她只是一笔带过,称其为“在一次田野调查中的偶然发现”。
她没有写明时间、地点、以及那本作为线索的民国游记。
这是她留给自己的“版权水印”。
一个只有她才能解释清楚的来源。
林薇薇和沈皓宇,他们偷走了她的结论,却偷不走这个结论的诞生过程。
只要她找到当年的物证和人证,就能证明,林薇薇的报告,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
高铁缓缓驶入青州站。
苏然走出车站,扑面而来的是南方小城特有的潮湿空气。
她没有片刻耽搁,直接打车去了记忆中的那家“青溪图书馆”。
八年过去,城市变化很大,但那条老街还在。
图书馆也还在。
只是比记忆中更加破败了,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木制的牌匾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
苏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灰尘的味道。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伏在柜台后修补一本破损的古籍。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姑娘,找书?”
“陈伯。”苏然轻声开口。
老人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打量着她。
“你是……?”
“八年前,我来过这里。为了找一块楼兰的木牍,您还带我去了周家老宅。”苏-然提醒道。
陈伯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北京来的女学生!”他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哎呀,都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是大教授了吧?”
苏然的心头一暖,又泛起一阵酸楚。
“陈伯,您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可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来我这破地方查资料的大学生。你当时那股钻研的劲儿,我印象深着呢。”
寒暄过后,苏然直接说明了来意。
“陈伯,我想请您帮我做个见证。”
她拿出手机,调出了林薇薇那份研究报告的电子版,翻到了关于“祭祀”词汇破译的章节。
“您看,这份报告里提到的这个关键符号,它的原型,就是当年您带我去看的那块木牍上的。”
陈伯凑近了看,又看了看苏-然,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份报告……署名不是你啊。”
“不是我。”苏然的声音很平静,“我的研究成果,被人偷了。”
陈伯沉默了。
他虽然只是个小图书馆的管理员,但一辈子跟书打交道,最痛恨的就是文抄公。
“姑娘,你需要我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