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破碎的清晨手机在枕边震动第三十七次时,我终于睁开眼。窗帘缝漏进的晨光里,
漂浮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刺得眼球发酸。肋骨处的钝痛顺着呼吸蔓延,
提醒着昨夜那场不算体面的告别——离婚协议书上的签字,笔尖划破纸页时的阻力,
和他转身时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闷响,此刻都在耳膜里共振。锁屏界面还停留在凌晨三点,
小姑子那条朋友圈像条毒蛇蜷在角落。配图是她在酒吧举着红酒杯的侧脸,
霓虹在杯壁上淌成血色,文案刺眼:“耗时三年,终于把不属于这个家的人请出去了,
功劳归我。”评论区里,她闺蜜们的“恭喜”像撒在伤口上的盐,
而我备注“老公”的那个头像,赫然点了个赞。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空着,
杯底结着圈褐色的茶渍。我想起最后一次和他泡茶,他说“这金骏眉得用85度的水”,
手指捏着茶壶盖的样子认真得可笑。那时窗外下着雪,他把我的手按在暖气片上,
说“等开春咱就换个大house”。如今暖气片还在发热,
只是掌心的温度早被协议书上的墨痕吸得干干净净。第一章那年的寄养家庭十岁的冬天,
孤儿院的铁栅栏结着冰碴。我缩在传达室角落啃冻馒头,蒸汽在睫毛上凝成霜,
忽然听见有人喊“囡囡”。抬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女人,鬓角别着朵干枯的野菊,
手里拎着的布袋冒着白气——后来才知道,那是大伯母揣了三里地的肉包子,
怕凉了裹了三层棉布。她男人蹲在三轮车旁抽烟,车斗里堆着旧纸箱和废铁,
烟圈在他皱纹里绕了绕,说“上车吧”。我攥着磨破边的衣角往后缩,
他突然把烟摁灭在鞋底,从怀里掏出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雪地里闪着光:“甜的。
”那是我记事起,第一次有人把糖塞给我,而不是抢我的馒头。他们家在巷子深处,
土坯墙围着个小院,屋檐下挂着红辣椒和玉米棒子。堂屋八仙桌上摆着个相框,
里面是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大伯母说“这是你早逝的大伯”。我后来才知道,
他们唯一的儿子牺牲在抗洪前线,所以才来孤儿院领养孩子。可那时我不懂这些,
只记得第一晚,大伯母把我的冻伤脚塞进她怀里,她的体温像火炉,
把我十年的寒气都烤了出来。大伯父蹬三轮收废品,我总坐在车斗里数电线杆。
他说“念书才有出路”,每天把收来的旧书捡干净,用麻绳捆成捆塞给我。
有次我在废品堆里翻到本缺页的《唐诗》,他蹲在路灯下给我补书脊,浆糊蹭得满脸都是,
说“囡囡要当文化人”。十八岁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在废品站找到他。
他正踮脚够房梁上的旧冰箱,蓝布衫后背洇着汗,像幅抽象画。我把通知书递过去,
他手抖得厉害,突然转身往家跑,三轮车斗里的废铁洒了一路。后来听邻居说,
他那天把准备买棺材的钱取了出来,红布包着塞进我行李箱,说“咱囡囡得体面”。
第二章婚姻里的“外人”遇见陈默是在公司年会上,他穿白衬衫弹吉他,唱《往后余生》。
我躲在角落喝果汁,他突然递来杯香槟:“林楠?我是技术部的陈默。
”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像那年大伯父塞给我的水果糖。第一次见他家人,
婆婆把我拉到厨房,指着消毒柜里的碗:“蓝色是陈默的,碎花是我和他妹的,你用白色的。
”小姑子陈瑶抱着胳膊笑:“妈偏心,早给嫂子备专属碗了。”我后来才明白,
那不是偏心,是划清界限——就像过年包饺子,她总把包硬币的留给陈默和陈瑶,
我碗里永远只有素馅的。婚礼前一晚,陈瑶把伴娘裙摔在我床上:“这料子扎皮肤,你穿吧。
”裙子后腰有个破洞,她大概以为我会忍。我笑着找针线缝好,
故意在破洞处绣了朵小雏菊。第二天她看见时,脸青得像院里的石板路。坐月子时最狼狈。
陈默被派去外地出差,婆婆说“老家有事”走了,陈瑶带着朋友来家里打麻将,
烟头烫在我新买的地毯上。我抱着哭闹的孩子站在厨房,
听见她们在客厅笑:“看她那窝囊样,真以为嫁进来就是女主人了。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是大伯母的视频电话,她举着锅铲说“囡囡等着,
妈这就坐火车去”,背景里是大伯父往蛇皮袋里塞鸡蛋的身影。孩子满周岁那天,
我炖了锅乌鸡汤。陈瑶舀了勺咂咂嘴:“没我妈做得香,嫂子你这厨艺,
也就配给我们当保姆。”陈默正啃鸡腿,含糊着说“我妹开玩笑呢”。
我看着他油乎乎的嘴角,突然想起大学时,他说“以后家务我包,你负责貌美如花”。
鸡汤在胃里泛着酸,像吞了口变质的承诺。第三章被设计的“贼”出事那天是周末,
我在阳台晒被子。陈瑶突然尖叫着从婆婆房间跑出来,头发凌乱得像鸡窝:“妈!
你放抽屉里的金戒指和一万块钱没了!”婆婆跌跌撞撞跟出来,
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天杀的!那是我留着给瑶瑶陪嫁的!”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钉在我身上。
陈瑶指着我鼻子:“我刚才看见嫂子进妈房间了!”我脑子“嗡”的一声,
解释说“我只是去拿衣架”,可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婆婆冲过来翻我的帆布包,
当金戒指和沓现金掉在地上时,我看见陈瑶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林楠你!
”陈默的巴掌悬在半空,最终落在我胳膊上,不算重,却像冰锥扎进心里。
邻居们围在门口探头探脑,有人说“看着挺老实,没想到手脚不干净”。我攥着拳头发抖,
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地板上,和那枚金戒指的反光混在一起。混乱中,
陈瑶突然推了我一把。我从楼梯滚落时,看见她往婆婆手里塞了个东西,
而陈默的目光越过我,落在窗外的麻雀身上。肋骨撞在台阶上的剧痛里,
我听见自己说:“陈默,离婚。”他愣了愣,好像没听清,直到我重复第三遍,
他才别过头:“你先冷静。”医院的消毒水味里,大伯母的哭声格外刺耳。
她摸着我打石膏的腿,眼泪砸在被子上:“咱不跟他们过了,回家!
”大伯父蹲在墙角抽烟,烟头堆成小山,突然站起来说“我去揍那混小子”,
被我拉住——那时我还抱着丝幻想,觉得陈默只是被蒙蔽了。直到第七天,他提着果篮来,
说“妈和瑶瑶都认错了,你原谅她们吧”。我看着他眼里的理所当然,
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我把离婚协议书推过去,他签字时的犹豫,
比当初求婚时的紧张还要敷衍。第四章离婚后的“真相”民政局门口的风卷着落叶,
陈默突然说“我妈招了”。他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戒指是瑶瑶放你包里的,
钱也是她偷拿的,我妈怕家丑外扬,才帮着演戏。”我望着马路对面的梧桐,
想起陈瑶总爱在我面前晃那枚金戒指,说“这是我哥给我买的”,原来从那时起,
剧本就写好了。真正的引爆点,是陈瑶那条忘屏蔽陈默的朋友圈。他拿着手机冲进家时,
陈瑶正和婆婆分我留在衣柜里的衣服。“你说功劳归你?”陈默把手机砸在她脸上,
屏幕裂开的纹路像条蛇。据邻居说,那天陈家吵得整栋楼都听得见,
陈默第一次扇了陈瑶耳光,把她的行李箱扔到了楼下。陈瑶哭着给我打电话,
背景音是火车鸣笛:“嫂子我错了,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有大伯父大伯母疼,
嫉妒我哥喜欢你。”我捏着手机走到阳台,大伯母正在给绣球花浇水,
水珠在花瓣上滚成珍珠。“囡囡谁啊?”她回头笑,阳光在她白发上镀了层金。我挂了电话,
觉得陈瑶的眼泪比自来水还廉价。陈默来接过孩子几次,每次都拎着大包小包的玩具。
有次他突然跪在大伯父面前:“爸,我知道错了,求你劝劝林楠复婚。
”大伯父把他拉起来,指着院里的梧桐树:“树断了能接,可疤还在。囡囡的心疤,
得靠时间长好,不是靠下跪。”我开始整理旧物,在衣柜深处翻到个铁盒。
里面是陈默写的情书,字里行间的“永远”和“唯一”被岁月泡得发涨。
还有张我们和大伯父大伯母的合照,陈默搂着我肩膀,笑得像个孩子。我把铁盒塞进垃圾桶,
听见大伯母在厨房哼歌,炖肉的香气漫出来,比任何誓言都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