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跃进跟陈如花约好,半个月后去扯证。陈如花心里正想着,怕是要去县城里发个电报叫她妹子赶快回来——周跃进的探亲假只有一个月,不然该赶不上了,结果妹子自己就回来了。
陈如花把钱拿出来,一沓一沓的大黑十,她跟妹妹说:“你看,这是你姐夫给的彩礼,你想秦爱党那狗东西能给我一张不?冲着这么多钱,老娘心里就舒服!等过几年你结婚了,姐拿这个给你做陪嫁!”
她这辈子又不打算生娃儿,虽然这样有点儿对不起小丫,可是她都不嫁给秦爱党了,小丫只怕也另外投胎了。周家那两个,又不是亲生的,把他两个拉扯大就算全了周跃进庇护她们姊妹的恩情了。她自己的钱,都留给她妹子和她陈家的娃儿花!
“姐,那是你的彩礼钱,我拿这个做啥子陪嫁嘛!”陈似玉哭笑不得,转头又拿来那件红色的布拉吉,“姐,你看,你喜欢不?”
“布拉吉啊?好贵哦!”陈如花对这裙子爱不释手,却还有些舍不得,“你一个学生娃儿,挣得到几个钱嘛!就拿去给我买这些!”
“你一辈子就结那么一次婚,我还是想你漂漂亮亮的出门子撒。”陈似玉靠着她姐撒娇,“你喜不喜欢嘛姐姐。”
“喜欢喜欢!咋个可能不喜欢嘛。那么漂亮的裙子。村头大队长女娃子结婚都没穿过!”陈如花手里有那么多钱,也不数落妹子乱花钱了,“你今年子也没做啥子新裙子,姐明天带你进城,给你也买一身衣服。”
陈似玉摆摆手推拒:“你结婚,我穿啥子新衣裳嘛,我有衣裳穿。”
“我结婚,你为啥子**新衣裳啊?”陈如花眼睛一瞪,“姐姐结婚,穿新衣裳,当妹儿的还穿补丁衣裳,好掩人(丢人)嘛。”
陈如花说着又站起身来:“屋头啥子吃的都没得,我去大队上买几坨豆腐回来,给你煎豆腐吃。”
这时候的村里没什么好东西,豆腐都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吃食了。一块豆腐方方正正,约莫有半斤重,卖豆腐不按斤算,按块算。
一块豆腐一毛三,陈家姐妹只有两个人,但陈如花干体力活儿的,能吃,她就买了两块豆腐,倒点儿猪油,煎得两面焦黄,再拿碗儿倒点酱油,放点儿盐,放点儿自己做的豆瓣儿酱,冲点开水化开,倒进锅里,大火收汁。
煎豆腐这活儿是陈似玉的,她姐性格急躁,煎豆腐这磨性子的活儿她姐干不来。
依着她姐的性格,就是随便切几块,往锅里去一放,把豆腐烧熟就算。
“都放了油了,把淑芬送的糍粑煎了算了。”陈如花在柜子里翻出一小块儿红糖来,“熬点红糖浇到上头,香得很嘛!”
“要得。”陈似玉一边把锅盖盖上,一边找出周淑芬送的糍粑,把它切成小块,等会儿来煎。
“姐,今天中午有豆腐,还有糍粑,干脆把狗娃儿喊起来吃饭。”陈似玉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蹲在老宅的堂弟陈狗儿。
“要得嘛。”陈如花对二叔二婶子意见很大,要不是他们要抢自家的房子,他妈也不会死。但上一辈的恩怨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二叔二婶子都被判劳改了,这事儿跟狗娃子也没什么关系。二婶子当年走的时候,狗娃子才五岁,他知道什么呢?
家里吃点儿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给狗娃子送一份,狗娃子有什么好吃的,也想着两个姐。
狗娃子还小的时候,是跟着陈似玉住的,但等他满了十岁,他就自己回老宅去住了。
按狗娃子自己的话来说:“伯爹屋头就两间屋子,大姐姐住一间,二姐姐住一间,我都那么大了,我是跟大姐住还是二姐住嘛?”
狗娃子年纪小,但他很懂事,大姐本来就因为要养二姐不好嫁人了,要是他这个隔房堂弟还要大姐养,大姐怕是一辈子也嫁不出去。本来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就该他护着两个姐姐的。
狗娃子年纪小,但十分能干,他十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挣得工分就跟一个成年妇女差不多了,到如今狗娃子十四岁,比有些壮劳力还能干活儿。
陈似玉曾经想叫狗娃子去念书,但狗娃子自己看见书眼睛就发直,脑子就发晕,磕磕绊绊念到三年级初小毕业,没考上高小,他索性就不读书了。
他大姐挣钱也不容易,二姐有念书的天赋,念书也就算了,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料,还浪费大姐的钱干什么。
“大姐,我听淑芬姐屋头的狗蛋说,二姐今天回来了哇?”说曹操曹操到。刚说起狗娃,就听到门外传来狗娃子的声音。
他提着用野草吊起来的两三条约莫几两重的鲫鱼,走进屋里,看见做饭的陈似玉,少年的脸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二姐硬是(真是)回来了。看我逮的鱼儿!我们今天喝鱼汤!”
陈如花拍了堂弟精瘦的脊背一下:“你又去河头摸鱼了哇?才涨了水,你又去!”
狗娃子冲着他大姐嘿嘿一笑:“没下好深,就在河边边的嘛。”
陈如花接过鱼,就到外头去破开鱼肚,把鱼处理干净。狗娃子就顺势坐到烧火的位置去,给他二姐烧火。
“二爸怕是要回来了哦?”陈似玉跟狗娃子拉着家常。她口中的二爸,就是陈似玉的二叔,狗娃子的亲爹陈满仓。
陈满仓只判了十年劳改,数着日子,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嗯,不晓得他好久回来。”说起这个爹,狗娃子的话就少了。他小时候就知道,他爸要抢他伯爹留下的财产,他妈才会跟伯妈干架,伯妈也是因此而丧命。他爸妈判了劳改,大姐二姐却不记恨,还养着他,他觉得对不起大姐二姐。
“回来了,你也算有个老辈子看到了。那老屋,你一个人住,我们都不放心。”陈似玉说道。
二爸对他们姐妹的确算不上有亲戚情分,但对狗娃子绝对是实打实的疼爱,二爸要回来了,狗娃子有个爹看着,她们姐妹去随军也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