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缓缓抬起头。
眼前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形有些佝偻,但精神矍铄。
是住在她家对门的林爷爷。
林爷爷是个独居老人,平时很少出门,苏然也只在偶尔倒垃圾的时候能碰见他。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见苏然看过来,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我……我做了点莲子羹,想着给你家送点过去尝尝,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外面?”
苏然看着林爷爷眼中真切的关心,鼻头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她连忙别过头,胡乱地抹了把脸。
“我……我出来透透气。”
这种家丑,她实在说不出口。
林爷爷活了这把岁数,什么没见过。他看了一眼苏-然身后那栋亮着温馨灯光的单元楼,再看看她红肿的眼睛,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
他没有多问,只是把手里的保温桶往苏然面前递了递。
“那正好,这个你拿着,热乎的,暖暖身子。”
保温桶还带着余温,通过手心,一点点传到苏然冰冷的四肢百骸。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苏然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
“林爷爷……”
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林爷爷叹了口气,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丫头,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他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我老伴儿走得早,孩子们又都在外地,好些年没正经过个中秋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她做的莲子羹。”
“今天自己试着做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味儿。”
老人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听得苏然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是孤单的。
林爷爷盛了一碗莲子羹递给她,“尝尝,看我这手艺行不行。”
羹汤熬得恰到好处,莲子软糯,百合清香,甜而不腻。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冰冷的胃,也仿佛熨平了心上的一些褶皱。
“好喝。”苏然由衷地赞叹道。
林爷爷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这丫头,跟你奶奶年轻的时候一样,实在。”
他看着苏然,眼神里满是慈爱。
“丫头,你要是没地方去,今晚就先到我那儿凑合一宿吧。我那屋子虽然旧,但还算干净。”
苏然愣住了。
她没想到,一个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的邻居,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
反倒是那些她掏心掏肺对待的亲人,将她弃如敝履。
“林爷爷,这……太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林爷爷摆摆手,“我一个人住,空房间多的是。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半夜在外面待着。”
苏-然看着老人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跟着林爷爷回了家。
屋子确实很旧了,墙皮有些剥落,家具也都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
林爷爷给她找了一套干净的旧床单被褥,又烧了热水让她洗漱。
“丫头,早点休息吧。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客气。”
说完,老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还体贴地为她关上了门。
苏然躺在小小的客房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心里五味杂陈。
她拿出手机,苏明的微信还停留在那个刺眼的界面。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苏明的头像,选择了删除好友。
然后是爸爸,妈妈……
当通讯录里那几个最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消失时,苏然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既然他们不稀罕,她又何必再死死抓着不放。
从今天起,她苏然,再也没有家人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苏然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唤醒的。
她走出房间,看到林爷爷正在厨房里忙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两碟爽口的小菜。
“醒啦?快来吃早饭。”林爷爷笑呵呵地招呼她。
苏然坐到桌边,看着眼前简单却温暖的早餐,眼眶又有些发热。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为她做过一顿早饭了。
在家里,早餐永远是赵桂兰给苏明准备的,牛奶鸡蛋,营养丰富。
而她,要么饿着肚子去上班,要么就在路边随便买个包子对付。
“林爷爷,谢谢您。”
“谢什么。”林爷爷把一双筷子递给她,“我一个人吃饭也冷清,多个人还热闹点。”
吃过早饭,苏然本想跟林爷爷告辞。
可看着老人孤单的背影,她忽然说不出离开的话。
林爷爷看出了她的犹豫,温和地开口:“丫头,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儿住下吧。反正我这儿空着也是空着。”
苏然心里一动。
她现在身无分文,工作也岌岌可危,确实无处可去。
“林爷爷,我不能白住您的。等我找到工作,我交房租给您。”
“说什么傻话。”林爷爷板起脸,“我还能图你那点房租不成?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陪我这个老头子多说说话,解解闷。”
苏然不再推辞,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苏然就暂时在林爷爷家住了下来。
她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来就陪林爷爷说说话,下下棋。
林爷爷是个退休的大学教授,满腹经纶。苏然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心境也渐渐开阔起来。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被抛弃的孤独感还是会卷土重来。
这天晚上,又是中秋夜。
窗外万家灯火,鞭炮声此起彼伏。
林爷爷看着电视里热热闹闹的中秋晚会,眼神有些落寞。
“要是人多,一起吃个团圆饭,该多热闹啊。”
老人无心的一句感叹,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然心中所有的阴霾。
团圆饭……
是啊,为什么她不能有自己的团圆饭?
没有血缘上的家人,她可以自己“拼”一个家人出来!
一个念头,在苏然的脑海里疯狂滋长。
她要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热热闹闹的中秋节!
她要办一桌最好的团圆饭!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苏然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她看着林爷爷,郑重地开口:“林爷爷,我们一起吃团圆饭吧!”
林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就我们两个老头小丫头的,算什么团圆饭。”
“不止我们两个!”
苏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坚定。
“我们去找更多像我们一样孤单的人,大家一起过节!人多了,不就团圆了吗?”
林爷爷看着苏然眼中闪烁的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种不服输,不向命运低头的劲头。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丫头,我陪你一起疯一把!”
有了林爷爷的支持,苏然的干劲更足了。
可问题也接踵而至。
吃饭需要地方,需要食材,更需要钱。
而她现在,身无分文。
“钱和地方……我来想办法。”苏然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想起公司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小餐馆,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生,手艺不错,但生意一直很冷清。
也许,她可以去找他谈谈合作。
苏然在心里盘算着,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型。
她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苏然告别了林爷爷,凭着记忆找去了那家小餐馆。
餐馆名叫“拾味小馆”,门面不大,装修得很雅致。
苏然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无精打采地打着瞌C睡。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而疲惫的脸。
“吃点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苏然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老板,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那个叫陆远的年轻老板,抬起惺忪的睡眼,懒懒地瞥了她一眼。
“生意?”他嗤笑一声,指了指空无一人的餐馆,“我这店都快倒闭了,还有什么生意可谈?”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自嘲和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