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官道被浓雾笼罩,马车轮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苏芷掀开车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后方——自离开谢府已过两个时辰,若有追兵,此刻也该出现了。
"还有十里就到青阳镇。"
车夫老周压低声音,"夫人安排的接应在那里等。"
苏芷点点头,回身查看谢景琛的状况。
他因失血而昏睡着,眉头紧锁,嘴唇泛白。
她轻轻揭开临时包扎的布条,伤口虽已止血,但边缘开始泛出诡异的青紫色。
"毒发了..."
苏芷咬住下唇。
刺客的刀上果然淬了毒,而且症状与谢夫人描述的"梦魂散"极为相似。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苏芷险些撞上车壁。
外面传来老周紧张的呵斥声:"什么人拦路?!"
苏芷心头一紧,从靴筒中抽出匕首。
透过车帘缝隙,她看到前方雾中站着五个黑衣人,为首的举着火把,腰间佩刀寒光凛凛。
"车里可是谢大公子?"
黑衣人声音沙哑,"我家主人请公子过府一叙。"
老周强作镇定:"我家公子病重,要赶去京城求医,恕难从命!"
"病重?"
黑衣人冷笑,"那更要'好好照料'了!"
刀光一闪,老周惨叫倒地。
苏芷还未来得及反应,车门已被猛地拉开!寒光直刺向仍在昏睡的谢景琛!
"住手!"
苏芷挥匕格挡,金属相击迸出火花。
她虽通医理,却不谙武艺,三两下就被击落匕首,肩膀挨了一掌,重重撞在车壁上。
黑衣人举刀再刺,千钧一发之际,本该昏迷的谢景琛突然睁眼,一把抓住刀刃!鲜血顺着他掌心流下,他却似感觉不到痛,借力跃起,一脚将刺客踹出马车。
"苏芷,躲好!"
谢景琛声音清明锐利,哪还有半分病弱。
他夺过刺客的刀,纵身跃入雾中。
外面顿时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苏芷捡起匕首,从车窗窥视,只见谢景琛身形如鬼魅般在雾中穿梭,刀法凌厉狠辣,招招直取要害。
这哪是文弱书生,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武者!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时,谢景琛已浑身浴血。
他踉跄着回到马车,看到苏芷惊愕的眼神,苦笑一声:"瞒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喷出一口黑血,直直向前栽倒。
苏芷慌忙接住他,触手滚烫——他发高热了!
"老周!"
苏芷呼唤车夫,却只听到微弱的**。
她将谢景琛安顿在车内,下车查看,只见老周腹部中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快走..."
老周艰难地指向东南方向,"三里外...有座山神庙...接应的人..."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苏芷含泪合上他的眼,从刺客身上搜出几块令牌——太医院的通行令!
还有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务必取回铁盒密件,死活不论。"
她来不及细想,将谢景琛扶上马背,用腰带将他与自己绑在一起,向山神庙疾驰而去。
破败的山神庙隐藏在密林深处。
苏芷刚将谢景琛安置在干草堆上,他就开始剧烈抽搐,口中不断涌出黑血。
"坚持住!"
苏芷手忙脚乱地取出药箱,却发现解毒药材所剩无几。
她咬破手指,在谢景琛胸口画了个古怪的符咒——这是苏家秘传的"血引术",能以血为引,暂时压制百毒。
谢景琛的抽搐渐渐平息,但高热不退。
苏芷解开他的衣衫准备施针,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的胸膛、背部布满新旧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一道狰狞的刀疤,再偏半分就会要命。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苏芷指尖轻颤,泪水模糊了视线。
"水..."谢景琛突然虚弱地出声。
苏芷连忙取水喂他。
谢景琛喝了几口,眼神逐渐聚焦:"我们...安全了?"
"暂时是。"
苏芷板起脸,"谢公子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那身手可不像是读书人该有的。"
谢景琛沉默片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中带着诡异的蓝色。
苏芷脸色大变——这是"梦魂散"入心的征兆!
"没时间了!"
她一把撕开他的衣领,"你一直在服毒维持症状,对不对?告诉我配方,否则我救不了你!"
谢景琛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终于虚弱地点点头:"书箱...暗格..."
苏芷从他随身携带的书箱夹层中找到一张药方,上面详细记录着一种名为"痴人散"的配方。
她快速浏览,越看越心惊:"七星海棠、断肠草、曼陀罗...你疯了吗?这些合在一起会要命的!"
"必须...足够逼真..."
谢景琛苦笑着,突然抓住她的手,"苏芷...如果我死了..."
"闭嘴!"
苏芷红着眼眶翻找药材,"你死了,谁去揭发那些贪官污吏?谁为你父亲报仇?谁..."她的声音哽咽了,"谁来娶我?"
谢景琛瞳孔一震,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
苏芷已转身去熬药,没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温柔与决绝。
药熬好后,谢景琛却拒绝服用:"留着...路上用...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
"铁盒..."
谢景琛强撑着坐起,"我父亲临终前说...太医院红芍药圃下埋的铁盒...关系重大...必须在立春前取到..."
苏芷这才想起,立春是太医院一年一度的整理日,所有药圃都会翻新。若在此之前找不到铁盒...
"可你现在这样..."
"听我说完。"
谢景琛艰难地喘息着,"我父亲...不是第一个发现贪腐的人...五年前...太医院有位姓林的太医突然暴毙...他才是第一个发现'梦魂散'的人..."
他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药材名:"林太医死前...将这份名单缝在我父亲衣内...上面记录的...都是被'梦魂散'害死的人..."
苏芷接过布条,手不住地发抖。
那些药材名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每味药的首字连起来,竟是"户部制梦魂散害命"!
"所以...你父亲..."
"他查到户部尚书李大人是主谋...还没来得及上报..."
谢景琛突然浑身痉挛,牙关紧咬。
苏芷慌忙施针,却见他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撑住!"
苏芷将药强行灌入他口中,同时三根银针刺入他头顶要穴。
谢景琛剧烈挣扎片刻,终于平静下来,陷入昏睡。
天光微亮时,庙门被轻轻叩响。
苏芷握紧匕首,警惕地问:"何人?"
"月落乌啼霜满天。"外面传来一个女声。
这是谢夫人约定的暗号!苏芷连忙开门,只见一个村妇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外,正是王嬷嬷。
"少爷怎样了?"
王嬷嬷一进门就扑到谢景琛身边,看到他惨状时老泪纵横,"造孽啊..."
"暂时稳住了,但需要静养。"
苏芷疲惫地问,"嬷嬷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奴年轻时是江湖人,追踪术还没丢。"
王嬷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夫人让老奴务必亲手交给您。"
苏芷展开信笺,谢夫人的字迹凌厉如刀:"芷儿,见信如晤。琛儿所中之毒乃'梦魂散'改良版。
解毒需三味奇药——天山雪莲、百年灵芝、以及...下毒者的血。
前两者我已备好,最后一样,需你们自行取得。"
信末附了一幅太医院地图,红芍药圃被朱砂重重圈出。
"嬷嬷,夫人她..."
"夫人自有安排。"
王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昏睡的谢景琛,"少爷从小倔强,为查父亲死因,不惜以身犯险。
如今有苏**相伴,老奴总算放心些。"
她从行囊中取出几包药材:"这是夫人准备的,够支撑三日。
三日后,太医院赵明德会离京赴任,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苏芷接过药材,突然发现最底下压着一方绣帕,上面绣着并蒂莲——
这是谢夫人的贴身之物!绣帕中包着一枚古朴的铜钥匙,上面刻着"太医院地库"五个小字。
"这是..."
"老爷生前留下的。"
王嬷嬷压低声音,"铁盒有两层,这是开内层的钥匙。夫人说,里面的东西,关乎大周国运。"
苏芷心头一震,还欲再问,谢景琛却突然**一声,睁开了眼睛。
看到王嬷嬷,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为了然:"母亲...都安排好了?"
"少爷只需养伤,三日后行动。"
王嬷嬷帮他掖了掖被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的睡穴,"苏**,少爷就拜托您了。"
待王嬷嬷离去,苏芷重新熬药。
谢景琛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破窗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感觉如何?"
苏芷扶他坐起,递上药碗。
"死不了。"
谢景琛接过药碗,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苏大夫医术高明。"
"少贫嘴。"
苏芷板着脸,却掩不住耳根泛红,"谢公子瞒我的事,是不是该一一交代了?比如这身手?比如心口的刀伤?"
谢景琛低头看着药碗,沉默良久:"十五岁那年,我遭人暗算,心口中刀。
母亲这才明白,光读书是保不住命的。"
他苦笑一声,"于是请了师父,暗中教我武艺。"
"那'痴傻'的计划..."
"半年前,我偶然发现父亲旧物中有密信,指向太医院。
正愁无从调查,恰巧赵明德送来毒信..."
谢景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将计就计,假装中毒,暗中调查。"
苏芷想起那些被破译的密码,恍然大悟:"你一直在记录发现!"
"嗯。"谢景琛突然握住她的手,"但我没算到...会遇到你。"
四目相对,苏芷心跳如鼓。
谢景琛的手温暖有力,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却仍能看出当时的凶险。
"苏芷,若此次能活着回来..."
谢景琛声音低沉,"我定三书六礼,风风光光..."
"先活下来再说。"
苏芷抽回手,掩饰着内心的悸动,"我去准备药材,三日后...就是决战了。"
她转身走向药炉,没看到谢景琛眼中闪过的柔情与决绝。
窗外,夕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