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铁灰色的雪粒,刀子般刮过临安府外的官道。
天色晦暗得如同泼了墨,远山近树都蜷缩在沉沉暮霭里,轮廓模糊,只余一片死寂的灰白。
马蹄踏在冻得梆硬的路面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嘚嘚”声,
俞昭阳裹紧了身上半旧的青灰色棉袍,寒气依旧无孔不入,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背上那具用厚厚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随着马背的颠簸,沉甸甸地压着他肩胛骨——那是俞氏一族视为性命的焦尾琴。
风突然转了向,裹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夹杂在风雪的嘶吼里,几乎难以分辨。
俞昭阳勒住缰绳,凝神细听。那声音又起,带着垂死挣扎的意味,来自路边一片被积雪半掩的乱石堆后。
他翻身下马,踩着没膝的深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
乱石堆后,一个身影蜷缩在雪窝里,身上一件单薄的粗布袍子早已被血浸透,又在严寒中冻成了暗红色的硬壳,覆盖着薄雪。
那人怀里死死抱着一具古旧的琴,琴身也染了血污,几根断弦无力地耷拉着。
人已是气若游丝,一张脸冻得青白,嘴唇乌紫,眉宇间却还残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越之气,仿佛山间不化的雪松。
俞昭阳心头一震,急忙俯身探他鼻息,又去搭他腕脉。
脉象微弱散乱,内息淤塞,外伤更是触目惊心,尤其是左肩胛骨处,一个深深的爪痕,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显然还中了剧毒。
他不再犹豫,迅速解开自己厚实的棉袍,裹在那人身上,费力地将这具冰冷沉重的躯体连同那具染血的琴一同抱起。
入手时,他指尖不经意划过那人怀中的旧琴琴腹,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顺着指尖传来。
俞昭阳眉头微蹙,这琴……似乎有些古怪。
风雪更大了,他咬紧牙关,将这意外的“行李”艰难地横放在马鞍前,自己翻身上马,将伤者紧紧护在怀里,策马冲入漫天风雪,朝着临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乱石堆很快被新雪覆盖,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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