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冷,吹在林周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
他没有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苏晚赏赐给他的一座华丽的牢笼。
他骑着那辆可笑的踏板车,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滑行着。
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
他抬头,看向其中一栋楼的三楼,那个窗户黑着灯。
那是他结婚前住的地方。
一个只有四十平米的一居室。
狭小,破旧,却充满了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结婚后,苏晚嫌弃这里又小又破,带出去没面子,逼着他搬进了苏家名下的别墅。
而这间小屋,则成了他偶尔想要喘口气时,唯一的避风港。
他将那辆粉色的踏板车,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在告别一段荒唐的过去。
他上了楼,用钥匙打开了布满灰尘的房门。
屋子里的一切,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味道。
林周没有开灯。
他在黑暗中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远处,是苏家别墅所在的方向,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而他这里,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他也不想开机。
他知道,苏晚一定会打电话来。
或许是质问,或许是谩骂。
但绝不会是道歉。
在她的世界里,她永远是对的。
错的,永远是别人。
林周疲惫地闭上眼睛。
三年的婚姻生活,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第一次见面,她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用挑剔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长得还行,就是穷了点。不过没关系,我们苏家养得起。”
结婚那天,没有宾客,没有仪式。
他只是签了一份厚厚的婚前协议,然后就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苏家的上门女婿。
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赢得她的心。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一手创立,已经小有起色的小公司,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苏家的烂摊子。
他熬过无数个通宵,喝过无数杯苦咖啡,陪客户喝到胃出血。
他用三年的时间,把苏家从破产的边缘,一步步拉扯到了百亿市值。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直到今天,那辆粉色的儿童踏板车,像一个响亮的耳光,彻底打醒了他。
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忍辱负重,在苏晚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心,已经凉透了。
也该,结束了。
林周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
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他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
他总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幻想破灭了。
他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周。
笔锋凌厉,再无一丝犹豫。
……
第二天一早,林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
他昨晚就那么靠在窗边,睡了过去。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响,带着不耐烦的怒气。
“林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是苏晚的声音。
林周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脸怒容的苏晚。
她穿着昨天的晚礼服,妆容有些花了,头发也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见到林周,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你什么意思?昨晚为什么关机?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多大的脸!”
林-周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沉默,让苏晚更加火大。
“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
她伸手就想去推林周的肩膀,却被林周侧身躲过。
苏晚一愣。
以前,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林周都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今天,他竟然敢躲?
“长本事了是吧?林周,我告诉你,别给我耍脾气!”
苏晚双手抱胸,冷笑道:“昨晚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去公司给那些高管道歉!”
“道歉?”林周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把庆功宴搅得一团糟,把我和我们苏家的脸都丢尽了,你不该道歉?”
“该丢脸的,不是你吗?”林-周淡淡地反问。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你说什么?”
“我说,”林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当众用一辆儿童踏板车来羞辱自己丈夫的人,是你。把婚姻当成一场闹剧,肆意践踏别人尊严的人,也是你。苏晚,你凭什么觉得,需要道歉的人是我?”
苏晚彻底被激怒了。
“林周!你疯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是疯了,”林周自嘲地笑了笑,“三年前,我才会疯了心一样,相信你会爱上我。”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递到苏晚面前。
“我们离婚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苏晚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周,又看了看那份协议书。
“离婚?”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
“林周,你脑子没病吧?跟我离婚?你凭什么?”
“你吃我们苏家的,住我们苏家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苏家给你的!离了婚,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拿什么活?”
她一把抢过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扔在林-周的脸上。
“我告诉你,想离婚,门都没有!”
“我就是要拖着你,耗着你!让你一辈子都做我们苏家的上门女婿!一条永远也翻不了身的狗!”
林周看着满地纷飞的纸屑,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协议书,我多的是。”
“苏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走的时候,也只有一个行李箱。
苏晚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冲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他。
“林周,你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跟你道歉!”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开那种玩笑。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
如果是以前,林周听到她这么说,一定会心软。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晚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晚,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他拉着行李箱,绕过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苏晚跌坐在地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彻底慌了。
“林周!你给我站住!”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你就永远别想再回来!”
“我保证,不出三天,你一定会跪着回来求我!”
林周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也彻底隔绝了苏晚歇斯底里的哭喊。
走出居民楼,刺眼的阳光照在林-周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
就在这时,他的口袋里,一部备用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一个陌生的,来自京城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恭敬的男人声音。
“请问,是林周,林先生吗?”
“我是。”
“林先生,您好。”
“我们老板,等您很久了。”
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苏振邦一宿没睡,眼下两片浓重的乌青。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桌上的电话。
“还没联系上林周吗?”他对着秘书吼道。
秘书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没有,林总监的手机一直关机。”
“废物!都是废物!”
苏振邦气得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扫到了地上。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昨晚庆功宴的不欢而散,已经成了今天整个商圈最大的笑柄。
苏家的股票,开盘就应声大跌。
但这都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今天一早,盛天集团那边就打来电话,语气强硬地表示,关于百亿项目的后续对接工作,他们只认林周。
如果今天之内,林周不能出面,他们将单方面中止合作,并追究苏氏集团的违约责任。
一百个亿的项目!
一旦违约,赔偿金就足以让苏氏集团当场破产!
苏振邦急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女儿,会蠢到在庆功宴上,用那种方式去羞辱林周。
那不是羞辱林周,那是在拿苏家的前途开玩笑!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苏晚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爸。”
“你还有脸来见我?”苏振邦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苏晚咬着嘴唇,低着头:“我去找过他了,他……他要跟我离婚。”
“离婚?”苏振邦愣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他敢!一个吃软饭的,谁给他的胆子?”
“他把离婚协议都签好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撕了,可是他还是要走。我拦不住他。”
“没用的东西!”苏振-邦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我以为他就是闹闹脾气,过两天就回来了……”苏晚委屈地说。
“回来?他要是真想回来,会关机失联吗?”
苏振邦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盛天集团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之内见不到林周,合作就作废。”
“什么?”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虽然不懂公司具体的运营,但也知道那个百亿项目对苏家意味着什么。
如果项目黄了,苏家就完了。
而她这个苏家大**,也将从云端跌入泥潭。
“那……那怎么办?”她彻底慌了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苏振邦烦躁地挥挥手,“还不快去想办法把他找出来!就算是绑,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小舅子苏浩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
“爸!姐!你们快看!”
他把手机递到两人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刚刚发布到社交平台上的短视频。
视频的背景,似乎是某个高档会所的门口。
一辆全球**版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下。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亲自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他们找了一天都找不到的林周!
视频里的林周,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强大,神情冷峻。
和他之前在苏家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晚和苏振邦都看呆了。
尤其是当他们看清那个为林周开车门的老者时,苏振-邦手里的雪茄,直接掉在了地上。
“秦……秦伯?”
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在颤抖。
“哪个秦伯?”苏晚不解地问。
“还能有哪个秦伯!”苏振-邦的脸色煞白,“京城那位,秦家的老管家!曾经跟在秦老爷子身边,跺一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苏晚倒吸一口凉气。
京城秦家!
那可是国内真正的顶级豪门,权势滔天,财力雄厚到无法想象。
苏家在他们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林周……他怎么会和秦家的人扯上关系?
还让秦家的老管家亲自为他开车门?
“这……这不可能!”苏晚喃喃自语,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他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怎么可能认识秦家的人?这一定是搞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