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像细碎的玻璃碴。谢晚星眼前发黑,
几乎无法站稳在湿滑的门廊罗马柱旁。刚从医院归来的她,
紧贴着胸口的是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诊断书,
雨水已将其大半淋湿——特发性肺动脉高压,末期。医生平静地告诉她,
生命或许只剩一个月。一个月。她还有多少话没对顾聿珩说?还有多少遗憾没来得及填补?
她深吸一口气,肺部却如撕裂般疼痛,迫使她弯腰剧烈呛咳。熟悉的腥甜涌上喉咙,
她紧咬下唇,强忍将血吞下。不能让他看见,至少……不能是现在。强撑着推开门,
玄关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甜腻香水味。
谢晚星的心,沉了沉。客厅里灯火通明。顾聿珩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背影挺括而冷漠,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沈蔓殊依偎在他身侧,梨花带雨,
纤细的肩膀微微耸动,正低声啜泣着。“阿珩……”谢晚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咳嗽后的余颤,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顾聿珩猛地转过身。
那双曾盛满过星辉、许诺过她一生的深邃眼眸,
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毫不掩饰的……厌恶。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谢晚星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你去哪了?”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裹着寒霜。
谢晚星嘴唇微启,医院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手指不自觉地摸索向衣兜里的诊断书,
心中涌动的痛楚与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却只能无助地凝视着他。可顾聿珩根本不给她机会。
“啪!”一个丝绒首饰盒被狠狠掼在她脚边的地板上,盒盖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奶奶留下的翡翠镯子,不见了。”顾聿珩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目光锐利如刀,
直直剜向她,“蔓殊说,她下午在花园,只看到你进过奶奶的房间。”谢晚星愕然抬头,
对上沈蔓殊泫然欲泣的脸。沈蔓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飞快地瞥了顾聿珩一眼,
随即又惊惶失措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她怯生生地开口,
声音带着哭腔,
的耳朵:“晚星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看到……看到你从奶奶房间出来,
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她忽然掩住嘴,仿佛说错了天大的秘密,泪水簌簌滚落,“晚星姐,
你是不是……是不是最近看病很缺钱?我、我理解你的……阿珩,求你别怪晚星姐!
镯子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晚星姐她肯定是有苦衷的……”“苦衷?
”顾聿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他猛然跨前一步,
魁梧的身躯投射出令人窒息的阴影,将谢晚星彻底笼罩其中。谢晚星下意识地后退,
脊背撞上冰冷的门板,退无可退。“谢晚星,”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眸中满是**裸的轻蔑与熊熊燃烧的怒火,“你还有何卑劣手段未曾施展?嗯?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拉她,而是精准地、粗暴地探入她湿透的外套口袋!谢晚星猝不及防,
口袋里的东西被他一并扯了出来——几张皱巴巴的缴费单,
还有那张被雨水浸得字迹有些模糊的诊断书。“这是什么?”顾聿珩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像是捏着世界上最肮脏的垃圾。“阿珩,那是……”谢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绝望地伸出手想抢回来。那是她生命余数的唯一证明,是她渴望留给他的最后一丝真诚。
“装病?”顾聿珩的目光扫过诊断书上的字迹,脸上的讥讽浓得化不开,“谢晚星,
为了博同情,为了掩盖你偷窃的丑行,你连这种下三烂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呵,
特发性肺动脉高压?末期?”他嗤笑一声,捏着诊断书的手指骤然收紧。“不——!
”谢晚星撕心裂肺地尖叫。刺啦——!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尖锐得盖过了窗外的惊雷。
诊断书在他冰冷修长的手指间,被撕成了两半,四半,
无数片……雪白的碎片宛如飘零的雪花,轻轻洒落在她湿透的鞋面上,
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掩埋。“真让人恶心。”他最后丢下这句话,
像丢弃一堆真正的秽物,将手中残余的纸屑狠狠甩开。然后,他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嫌恶,伸手揽住一旁仍在低泣的沈蔓殊,语气瞬间柔和下来:“蔓殊,
别哭了,为这种人不值得。脏了的地方,明天让人彻底消毒。”他的怀抱,
成了沈蔓殊的避风港。沈蔓殊依偎在他怀里,侧过脸,
对着僵立在门口、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般的谢晚星,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胜利的、淬毒的弧度。那眼神,冰冷而得意,犹如猫捉老鼠般,
充满了残忍与戏谑。玄关的感应灯倏然熄灭。谢晚星独自站在冰冷的黑暗里,
像被整个世界遗弃。肺部的剧痛再次猛烈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悍,
仿佛无数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
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翻江倒海的腥甜,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
温热的液体如泉涌般倾泻,携带着刺鼻的铁锈气息,点点滴滴,
如铅般沉重地落在满地散落的、标记着她生命消逝的碎片上,
绽放出一朵朵凄美而刺眼的暗红之花。黑暗如影随形,冰冷刺骨,加之那几乎凝固的血腥味,
共同编织成她生命终章的沉重注脚。第二章沈蔓殊成了顾宅最尊贵的客人。
她堂而皇之地住在谢晚星精心布置的画室隔壁,
那间原本预备给未来婴儿房的、采光最好的卧室。顾聿珩默许了她的一切要求,
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谢晚星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抹去。
谢晚星被“安置”在了西翼尽头一间背阴的客房。这里终年不见阳光,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陈旧霉味。她的药瓶被随意地丢在积灰的床头柜上,
呼吸机被束之高阁,理由是“看着晦气”。顾聿珩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一步。剧烈的咳嗽声,
如同她生命的伴奏,每一次都撕扯着脆弱的肺腑,带出丝丝缕缕的血丝,
将苍白的唇瓣与素色手帕点缀上凄美的红。她像一盏即将彻底耗尽的油灯,
在无边的寒冷与黑暗中,一点点黯淡下去。这天午后,难得没有下雨,
惨淡的阳光勉强透过厚重的云层。谢晚星靠在冰冷的窗边,
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门被轻轻推开,没有敲门声。沈蔓殊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袭崭新的香槟色真丝睡裙,外面随意披着顾聿珩的一件深灰色羊绒开衫,
衣摆长及她的大腿。她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得体的笑容。“晚星姐,”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像涂了厚厚的蜜糖,“看你脸色好差,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加了点蜂蜜,喝了暖暖身子吧?
”她说着,将杯子递到谢晚星面前,温热的奶香混合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瞬间充满了小小的房间。谢晚星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沈蔓殊,
看着她身上那件属于顾聿珩的、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开衫。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头顶。她轻轻摇头,疲惫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拒绝,
声音沙哑而低沉:“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哎呀,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蔓殊不由分说地将杯子塞进谢晚星冰凉的手中,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阿珩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呢。”她刻意加重了“阿珩”两个字,笑容愈发灿烂,
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潭。牛奶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瓷杯传到掌心,谢晚星却只觉得烫手。
她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我真的……不想喝。
”谢晚星试图将杯子推开。“晚星姐,你这是不领情吗?”沈蔓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委屈又带着威胁的冰冷。她猛然俯身,贴近谢晚星的耳畔,
以仅两人可闻的细语,字字清晰地道出:“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喝了。
否则……”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谢晚星床头那个孤零零的药瓶,“你觉得,
如果阿珩知道,你不仅偷了镯子装病,现在还想用绝食来博取同情……他会怎么想?
”谢晚星身躯骤然紧绷,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节凸显。
她看着沈蔓殊近在咫尺的、写满恶毒的眼睛,看着那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牛奶,
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肺部隐痛再现,呼吸随之变得短促而急促。
沈蔓殊满意地看着她眼中升起的恐惧和绝望,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她直起身,
声音恢复了刚才的“温柔”:“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我看着你喝。”那目光,
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谢晚星,让她窒息。谢晚星颤抖着双手,捧起那杯牛奶。
温热的液体靠近唇边,那股甜腻的奶香混合着沈蔓殊身上侵略性的香水味,
却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她闭上眼,心如死灰,正要仰头灌下去——“咳!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毫无预兆地猛烈袭来,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控制不住地弯下腰,手中的牛奶杯“哐当”一声脱手摔在地上,
乳白的液体和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啊!”沈蔓殊猛地一颤,仿佛被火舌舔了一下,
迅速跳开,一脸嫌恶地盯着睡裙下摆上那几滴刺眼的奶渍。
“对不起……我……”谢晚星咳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想道歉,眼前阵阵发黑。“废物!
”一声不含丝毫温度的怒喝,如同寒风般从门口猛然袭来。谢晚星浑身一颤,咳声戛然而止。
她艰难地抬起头。不知何时,顾聿珩已矗立于门口,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刚从公司归来的他,
身上依旧带着一丝室外的清冷与疏离。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冻人的冰寒。
他的目光先扫过一地的狼藉,碎裂的瓷片,泼洒的牛奶,
最后才落到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嘴角还沾着血丝的谢晚星身上。他的眼神,
冷冽得仿佛能冻结一切,看向谢晚星的目光,甚至比看待地上的垃圾还要不屑与嫌恶。
“珩哥哥!”沈蔓殊瞬间变脸,带着哭腔扑进顾聿珩怀里,指着地上的狼藉和谢晚星,
“我好心给她送牛奶……她……她不但不领情,还故意打翻杯子!
你看我的裙子……都弄脏了……”她委屈地抽噎着,身体微微发抖。顾聿珩搂住她,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却始终钉在谢晚星身上,声音淬着冰:“谢晚星,你的恶毒,
真是永无止境。连蔓殊一点好心,你都要如此践踏?”他向前一步,
皮鞋踩过地上的牛奶和碎瓷,发出刺耳的声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装够了没有?起来!
把这里弄干净!”剧烈的咳嗽再次爆发,比刚才更加凶猛。谢晚星蜷缩成一团,
如同一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虾米,每一次咳喘都仿佛要将她脆弱的生命之火彻底吹灭,
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凄美的花朵,在冰冷的地板上绽放。她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更无法顾及那散落一地的绝望与痛苦。“阿珩……我……”她艰难地发出破碎的音节,
想解释,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的,想求他给她一点药,或者只是……一点点的信任。“闭嘴!
”顾聿珩厉声打断她,眼中是彻底的不耐烦和厌弃,“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看着恶心!”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扫过她嘴角刺目的鲜血,
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更深的厌恶,“既然有力气摔东西,就自己收拾干净!没人会伺候你!
”他的话语如寒风般刺骨,说完后,他紧紧搂着仍在肩头轻颤的沈蔓殊,步伐坚定,
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
也彻底隔绝了谢晚星最后一丝生路。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谢晚星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浓重的血腥味,和一地冰冷的狼藉。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缓缓落下,将她彻底吞噬。
第三章死亡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日夜缠绕着西翼尽头那间冰冷的房间。谢晚星的生命力,
像指间沙,流逝得越来越快。她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沉的半睡半醒间,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如同潮汐,一次次将她淹没。偶尔清醒的瞬间,视线朦胧,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宛如一幅沉重的铅幕,遮蔽了所有的希望。
顾聿珩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沈蔓殊偶尔造访,笑容甜腻得令人作呕,
虚伪的关切如同隐藏在花丛中的毒蛇,每次现身,都悄无声息地揭示着谢晚星悲惨的境遇。
谢晚星连抬眼看她的力气都欠奉。这天深夜,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谢晚星在窒息般的剧痛中醒来,喉咙里火烧火燎,肺部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她艰难地摸索着床头柜,想找到水杯。黑暗中,
房门悄然开启,一道纤细的身影幽灵般闪入,伴随着一股谢晚星再熟悉不过的浓郁香水气息,
弥漫开来。沈蔓殊。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走到谢晚星床边。
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伪装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谢晚星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濒死野兽般的警觉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却只换来一阵更加猛烈的呛咳,血沫溅在惨白的被单上,触目惊心。“别白费力气了。
”沈蔓殊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的嘶鸣,清晰地钻进谢晚星的耳朵,“反正,
你也活不过明天了。”谢晚星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她。沈蔓殊俯下身,
那张美丽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如同冬日寒冰,
带着不容忽视的恶意,轻柔却冷酷地滑过谢晚星急促起伏的胸膛,最终,
精准无误地落在床边那个脆弱不堪、维系着她微弱生命的小氧气面罩上。
谢晚星的呼吸猛地一窒!那是她现在唯一维系着微弱呼吸的命脉!“啧啧,
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真是可悲至极。”沈蔓殊的声音里满是扭曲的快意,
仿佛欣赏着世间最丑陋的画卷,“就如同一条被遗弃在荒野、苟延残喘的狗。”她的手指,
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捏住了氧气面罩的软管。
“不……”谢晚星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惊骇和绝望。她拼尽全力,
颤抖着手臂,试图抓住沈蔓殊那仿佛铁石铸就的手腕,以阻止这场残酷的戏码。然而,
她那形如枯槁、虚弱至极的手腕,尚未触及沈蔓殊的衣角,便被对方毫不费力地拂至一旁。
“省省吧。”沈蔓殊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以为阿珩还会在乎你的死活吗?
他现在心里眼里只有我!你死了,沈太太的位置,沈家的财产,就都是我的了!
”她的手指猛地用力!“滋啦——”一声轻微的漏气声响起。连接氧气面罩的软管,
被她生生从接口处拔了出来!一股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
却不再是维系生命的纯氧!“呃啊——!”谢晚星的身体骤然紧绷,
如同被掷入沸油中的鱼儿,猛地蜷曲!一股窒息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