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意识消失前,我感受到傅时宴的热泪不断砸在我的脸上,一遍遍哀求。
...别离开我.......别吓我好不好......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可我没有任何力气回应。再次醒来,入目是干净明亮的卧室,从陈设摆件来看,
是傅昀宴的房间,阵阵甜香从窗缝探进。脚腕已经包扎好,手腕还缝了针,伤口隐隐作痛,
可身上再怎么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痛意。门口传来压抑的谈话声。是私人医生小陈。
「江小.......夫人这个病及时治疗是有很大的痊愈希望的,可她一直拖着,
我前段时间给她看诊时已经是晚期了,扩散的很严重,
那个时候接受治疗其实也能延长半年左右的,可她不想治。」傅昀晏凶狠质问。
「你是说微微没有几天了?」小陈语气惋惜。「是......真的没......」
「我养你们干嘛吃的?她病的这么严重怎么从来都没人告诉我!」小陈声音发颤。
「夫人自己要求的,她说想亲口告诉您。」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我从来没说过那句话,这里经常给我使绊子的也就只有白清清。可她的权利,
不都是傅昀宴默许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没过多久,
傅昀晏推开门,见我醒来,他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又迅速压下,淡淡道。「醒了?
要不要......」我哑着嗓子问。「白清清呢?你有没有为女儿报仇?」
他上前为我掖好被子,却不肯看我,声音冷硬。「清清不是那种人,以后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至于你的命,是我当年竭尽全力保下的,什么时候还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允许,
你不准死。」我怔怔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是铁了心要包庇白清清吗?」
他不自然的偏移视线,端起保温垫上的米粥,舀起一勺吹凉递到我唇边。
「我不可能因为你的偏见伤害无辜的人,你不要无理取闹,先吃饭。」
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把打翻他手里的粥,颤抖着嘶吼。「无辜?
你们顾家的人哪一个无辜!」泪水模糊我的视线,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畜生!
畜生的儿子果然还是畜生!」傅昀宴目光如刀,透着深深地压抑和恼怒。「江月微!
你清醒一点,你骂我就算了,你凭什么骂我爸!是你害死了他!」我气的胸腔剧烈起伏,
不管不顾的吼出声。「你爸活该!仗着有几个钱就想左右别人的人生!你不是总问我吗?
我今天都告诉你,当年他资助我妈妈读书,我妈妈毕业后也留在他公司打工还钱了,
可他居然强行包养我妈妈!」「我妈妈好不容易逃出去,跟我爸爸在小镇上隐姓埋名,
过了七年的平静生活,可你偏偏要去那里旅游,你还跟家里吵架跑丢了!我妈妈好心救你,
却再次被你爸爸缠上,你爸让保镖剁了我爸爸的手,逼我妈妈妥协,
我爸爸不忍妈妈受辱自尽,妈妈也跟着殉情。」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就被爸爸妈妈藏在床下,亲眼目睹你爸是怎么犯下这些恶行的,
那年我六岁,我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却都被你们父子毁了,我不该恨吗?我凭什么不恨!
」「穷人的命就该任由你们糟践吗!」傅时宴的脸瞬间褪去血色,
这些话像惊雷一般砸在他的头上,他神情激动。「我爸不是这种人,一定是你记错了,
这不是真的!」我嘲讽一笑。「你敢去查吗?去认识下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眼里的顾峥,
而不是你心目中伟大的父亲。」他嘴唇抖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踉跄着走了。
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滚落。可笑的是,我竟然真的以为他会和他的父亲不同。
胡乱的擦掉眼泪,我穿上鞋子,离开房间。别墅有十层,为防止被人发现,
我从楼梯慢慢爬上去。站上天台,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很冷。作为一个北方人,
在南城住了十年,还是不能习惯。恍惚间我又想起和傅昀宴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天是二月初六,我在湖畔的桃树下画风景,大雨忽然降临,我急匆匆的收拾好画具,
后知后觉发现身上并没有怎么淋湿。抬头,一把绘着墨染青竹的伞罩在我的头顶。伞下,
少年面容俊秀,那双眸子比湖水还要清澈。他说惊蛰日,万物生;我们又在桃花树下相遇,
是件极美好的事。往后的每一年惊蛰,他都会送我一支桃花。他还说,等我们婚后,
要在庄园里为我种一片桃花林。可惜,一晌贪欢还似梦,人生长恨水长东。
5.楼下乱成一团,佣人们在急切的奔走。能让他们这么上心的,庄园里应该只有白清清。
我不是没有在意过她的存在。很多次我都想把一切和傅昀宴说明白。可是说明白,
又能怎样呢?血海深仇不会消失。他的父亲仍是他的父亲。时到今日,我依然相信他的感情。
他和我一样,爱着,也恨着。每一天都在痛苦的煎熬。我们这辈子注定只能是这样了。
「江月微!」楼下传来傅昀宴的叫喊,那张在囚禁我后永远冷冰冰的面容有了松动,
挂着明显的焦急与惶恐。他甚至等不及电梯,一口气爬了十层楼,气喘吁吁的上了天台。
他眼底怒火翻腾,可怎么都藏不住的恐惧出卖了他的心情。「江月微,你是存心气我吗?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我转过身,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傅昀宴。」他身形一僵,
自从那件事发生,我们每天都是互相仇视的,我喊他的语气不是悲愤就是嘲讽,
他用他的方式折磨我,我也会在他身上留下各种伤痕。
我们之间很久没有过这种平静地氛围了,我的语气很轻,好似风一吹,就能散了。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喉咙发紧。「你先过来,有话我们好好说。」
我轻轻摇头,往后退了一步,紧挨着天台边缘。「我要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欠你的,
重来一次,我仍旧会选择对你爸动手。」「当然你也可以向我复仇,你也做的很不错。」
他脸上流露出痛苦挣扎之色,咬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你说的那些我会去调查,你要给我时间,不管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以后我都不会再伤害你,
女儿,我会找大师超度,我们一起给她选墓地.......」我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太迟了,没有哪个父亲会因为女儿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把她锁进行李箱,
任由她苦苦挣扎到窒息,也没有父亲,会和扬了自己女儿骨灰的人和平共处,
你不配做一个父亲。」「傅昀宴,我们都是罪人,我要去找女儿了。」说完,我张开双臂,
从天台一跃而下。6.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仇视我的女儿。
我觉得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我们仇恨的延续,是错误的存在。
如果不是傅昀宴偶然喝醉忘记给我吃避孕药,根本不会有她的降生。我无数次想掐死她。
可是她那么小一只,她不懂我的恨,她只会甜甜的对我笑。即便我不肯给她喂奶,
让她饿的直哭,她一见我,还是会眼睛亮晶晶的对我笑。我很矛盾。
偶尔我会想起没有和傅昀宴见父母的那段时光,我们也憧憬着未来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时我会抱着她哄。可每次和傅昀宴在夜里荒唐后,心中的恶意迸发,
我只能强忍着伤害她的冲动,去漠视她。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到五岁。
即便我是这样的阴晴不定的妈妈,她还是会本能的亲近我,天天都要来粘着我。
我给她想了一个名字,就叫安安。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她就因为维护我惹怒傅昀宴和白清清被关进行李箱。听着她凄厉的惨叫,
我才明白她对我有多重要。我放下所有自尊,跟傅昀宴求饶,只要他愿意放过女儿,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他仍旧坚持。在女儿死的那一刻,十八岁那年惊艳我时光的少年,
也死了。或许我和傅时宴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以为我会落到地面,
可一双手紧紧拽住了我。傅昀宴额头青筋暴起,眼神执拗坚韧。「微微,别放弃,
我会救你的,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我很想推开他,可是胃里传来剧烈的疼痛,
搅动着五脏六腑一起跟着疼,我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晕了过去。恢复意识时,
还是傅时宴的房间。他伏在被子上,死死抓着我的手,紧蹙的眉头出卖了他的不安,
嘴里喃喃着。「微微.......微微........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