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笑,很轻。
轻到让邵钧脸上的得意,都僵了一下。
他可能预想了一百种我的反应,但绝不是这一种。
会场里的嘈杂,因为我这个突兀的笑,也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探照灯一样。
等着我的解释,或者说,我的丑态。
我没有立刻站起来。
我只是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M。
然后,我举起了手。
不是**,不是愤怒,只是一个简单的示意。
像学生在课堂上,想向老师提问。
“邵总。”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通过面前的小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我能问个问题吗?”
邵钧愣了一下,随即摆出一个大度的姿态:“姜总请讲。”
他大概觉得,我这只是在做垂死的挣扎。
“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我问得平静,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会场里的人都有些错愕。
这个问题,和眼下的危机,似乎毫无关系。
邵钧显然也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
“这个嘛,我自有我的渠道。姜总,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照片的来源,而是照片的内容。”
他想把话题拉回去。
“不,我觉得来源很重要。”
我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
“因为这张照片,是五年前,我爸花了一万块钱,从一个**手里买回去的。”
我说完,全场死寂。
连邵钧都懵了。
我继续说,语速不快不慢。
“当时我爸满世界找我,找了三个月。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在照片里那条巷子口,摆地摊,卖盗版碟。”
“他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过来,把我的摊子收了,然后带我回家。”
“这张照片,就是那个**拍下来,用来跟他交差的。”
“后来,这张照片就一直放在我爸书房的抽屉里。我猜,邵总是通过我公司里的某位‘长辈’,才拿到这张‘绝密资料’的吧?”
我的目光,轻轻扫过坐在后排的那几位姜氏元老。
其中一个,我的三叔,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
我心里有数了。
邵钧的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
我把他从一个“正义的揭发者”,轻轻一推,变成了一个“与内鬼勾结的小人”。
格局,一下子就下来了。
“姜总,请不要转移话题!”
他提高了音量,试图夺回主动权。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品格问题!一个曾经混迹街头、行为不端的人,如何领导一个百亿集团?如何让**和市民相信,你能负责好虹湾这么重要的项目?”
他把“行为不端”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邵总说得对,我们是该讨论品格问题。”
我站了起来。
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迈步,朝台上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但我每走一步,会场里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一分。
许哲在我身后,眼神坚定。
我知道,他信我。
我没有直接走向讲台,而是在邵钧面前停下。
我们离得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混着一丝紧张的汗味。
“邵总,谢谢你。”
我说。
“谢谢你,帮我把这张照片,展示给所有人看。”
邵钧彻底愣住了,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我没再理他,转身,面对台下所有人和评委。
我走到了巨幅屏幕的旁边。
照片里那个黄毛丫头,就在我身侧,像我的另一个影子。
我拿起主持人放在台上的另一支话表示。
“大家好,我是姜初。”
“就像邵总说的,照片里的这个人,是我。”
“十六岁的我。”
我的声音,很稳。
没有一丝颤抖。
“那时候,我确实不是什么好学生。我逃课,打架,染头发,我觉得学校里教的东西,都是废话。”
“我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南城最龙蛇混杂的西区,睡过天桥,也啃过冷馒头。”
“为了活下去,我摆过地摊,在酒吧里端过盘子,也帮人看过场子。”
“邵总用‘行为不端’来形容我,很贴切。按照世俗的标准,我那时候,确实是个‘坏女孩’。”
我坦然地承认了所有。
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台下的人,表情各异。
有的人,眼里的鄙夷更深了。
但前排那几位评委,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探究。
“但是……”
我话锋一转。
“在那段所有人都认为我在‘堕落’的日子里,我学会了三件事。”
“第一,我学会了怎么在最恶劣的环境里活下来。我知道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花,我知道怎么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我知道怎么看人脸色,怎么在夹缝里找到机会。”
“第二,我学会了什么叫真正的‘规则’。西区的规则很简单,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就算数。但光有拳头还不够,你还得讲义气,得让人信你。不然后,你很快就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亲眼看到了,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人,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他们需要的不是怜悯,不是施舍。他们需要的是机会,是尊重,是一个能让他们靠自己双手,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地方。”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
“所以,当我父亲把我找回去,让我接手姜氏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因为我知道,商业,是比拳头更强大的力量。”
“它可以创造机会,它可以带来尊重,它可以改变一个地方。”
“邵总,你用我的过去来质疑我的品格。”
“而我,恰恰认为,正是这段过去,塑造了我今天站在这里的资格。”
“因为我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更懂得‘虹湾’那片土地的价值。”
“那里曾经就是我的‘西区’。”
“我知道怎么让它活过来。”
我说完,全场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邵钧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手里的那颗子弹,不仅没能打穿我,反而被我接住,变成了一面最坚固的盾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