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
檀香袅袅,气氛压抑。
萧煜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你可知罪?”
沈知微跪在地上,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臣女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
萧煜猛地转身,一双利眸如鹰隼般攫住她。
“孤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你拱手让给一个臣子之女。如今倒有脸问孤,你所犯何罪?”
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气和质问,仿佛沈知微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沈知微心中冷笑。
好一个颠倒黑白。
当初演戏的是你们,现在兴师问罪的也是你们。
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她抬起头,迎上萧煜的目光,不卑不亢。
“殿下此言差矣。”
“圣旨言明,允许臣女与婉儿自行商议。臣女的选择,合情合理,何罪之有?”
“再者,婉儿虽是臣子之女,但她更是殿下的心上人。臣女成人之美,将太子妃之位让给她,殿下不是应该感谢臣女吗?”
“你!”
萧煜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温顺乖巧的沈知微,今日竟敢如此顶撞他。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慕和羞怯,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烦躁。
“放肆!”
他怒喝一声,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沈知微,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以为孤和婉儿之间有什么?”
“孤告诉你,没有!孤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你现在立刻进宫,向父皇请罪,就说你之前是昏了头,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否则,休怪孤对你不客气!”
真是可笑。
兄妹之情?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呢?
转头就和他的“好妹妹”,在她的灵堂之上颠鸾倒凤。
沈知微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殿下,您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您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非您不嫁吗?”
“臣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臣女心悦三皇子,对太子之位,毫无兴趣。”
“您若真想娶婉儿,大可直接向父皇请旨,何必在此为难臣女一个小女子?”
“你……”
萧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一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女人,竟然敢当面拒绝他,还说对他没兴趣?
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沈知微是沈毅的独女,沈家手握重兵,是他未来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
在羽翼未丰之前,他不能得罪沈家。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会同意和苏清婉演那出戏,目的就是为了将沈知微牢牢绑在自己的船上。
可现在,这颗最重要的棋子,竟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知微,你是不是在怪孤?”
“怪孤之前对你太过冷淡?”
“孤承认,孤之前确实有不对之处。但孤那也是为了你好。孤身处高位,树大招风,若是与你表现得太过亲近,恐会为你招来祸事。”
“孤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你难道忘了吗?那年上元灯节,你被人流冲散,是孤找到了你,背你回府。”
“你难道忘了,你生辰之时,孤为你寻来的那盆,已经绝迹的‘绿牡丹’?”
他开始打感情牌,试图唤醒沈知微对他的爱意。
可惜,他面对的,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少女。
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索命的恶鬼。
沈知微听着他虚伪的告白,只觉得可笑。
上元灯节,找到她的明明是三皇子萧珩。他萧煜不过是最后出现,摘了果子而已。
至于那盆绿牡丹,更是苏清婉的主意。为的,不过是讨好她,利用她。
这些前世她深信不疑的“爱意”,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站起身来。
“殿下,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女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站住!”
萧煜怒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沈知微生疼。
“沈知微,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沈知微觉得好笑。
绝情?
跟他们比起来,她这点绝情,算得了什么?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如刀。
“殿下,请您自重。”
“臣女如今,是您未来的弟妹。”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只留下萧煜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手腕的纤细和冰冷。
还有她最后那个眼神。
那不是疏离,不是厌恶。
而是……恨。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恨他?
萧煜百思不得其解。
……
从东宫出来,沈知微坐上回府的马车,整个人都虚脱了。
与萧煜的每一次对峙,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三皇子,萧珩。
那个温润如玉,笑如春风的男子。
上一世,她嫁给萧煜后,与他并无太多交集。
只知道他常年驻守边关,不常回京。
每次见面,他都只是客气地称呼她一声“皇嫂”,然后便再无多言。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淡泊名利,不喜纷争的闲散王爷。
直到她死前的那一刻。
她才看清,那张温润的面具下,隐藏着怎样一颗豺狼之心。
是他,联合了苏清婉,给她下了慢性毒药,让她身体日渐虚弱。
是他,买通了太医,在她生产之日,换掉了保胎药,换成了催命的虎狼之药。
是他,在萧煜默许之下,亲手灌下了那碗能让她血崩而亡的堕胎药。
她不明白。
她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歹毒地害她?
仅仅是为了帮苏清婉?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一切的谜团,都需要她亲自去解开。
所以,她必须嫁给他。
只有成为他的枕边人,她才能找到机会,查明真相,报仇雪恨。
马车缓缓停下,沈府到了。
沈知微整理好思绪,掀开车帘,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三皇子,萧珩。
他一袭月白长袍,身姿清瘦,站在沈府的石狮子旁,正含笑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好得不似凡人。
若不是知道他蛇蝎心肠,沈知微几乎要被这副皮囊迷惑。
她定了定神,走下马车,对他屈膝一福。
“臣女,见过三皇子殿下。”
萧珩快步上前,虚扶了她一把,声音温和。
“沈**不必多礼。”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背,温润的触感,却让沈知微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回了手。
萧珩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笑意掩盖。
“听闻沈**今日,为本王拒了太子,本王特来,向**道一声谢。”
他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个精致的木盒。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沈知微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殿下客气了。臣女选择殿下,并非为了殿下,而是为了自己。”
“哦?”
萧珩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感兴趣。
“愿闻其详。”
沈知微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臣女觉得,殿下比太子殿下,更懂得知恩图报。”
这话,意有所指。
萧珩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他深深地看了沈知微一眼,仿佛要将她看穿。
半晌,他才重新笑了起来,将木盒塞到她的手中。
“沈**果然,是个有趣的妙人。”
“本王,越来越期待我们的大婚之日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潇洒。
沈知微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木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血红的玉簪。
簪头雕刻成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异而美丽。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支簪子,她认得。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苏清婉的头上,戴的就是这支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