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树的碎屑掠过窗台,林溪第三次把视线从《线性代数》习题册上移开时,
终于看清了斜前方男生的侧脸。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挺直的鼻梁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给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是她转来青藤中学的第三周。作为省重点的借读生,林溪总觉得自己像株移植的盆栽,
根系在陌生的土壤里蜷成一团。直到上周在图书馆撞见这个总坐在靠窗位置的男生,
她忽然有了种莫名的笃定——这里或许藏着能让她扎根的东西。“同学,能借支笔吗?
”男生忽然转过头,声音比想象中清澈。他指节分明的手捏着支没水的笔芯,
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林溪慌忙从笔袋里抽出支全新的黑色水笔递过去,
指尖相触时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的耳尖腾地红了。“谢谢。”男生接过笔时笑了笑,
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他校服左胸别着的校牌晃了晃,林溪看清上面的名字:江熠。
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悠长,林溪假装演算题目,余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
江熠写字时会轻轻咬着下唇,思考时习惯转笔,转着转着笔突然掉落,他俯身去捡的瞬间,
林溪看见他后颈有颗小小的痣,像不小心沾上去的墨点。从那天起,
林溪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到图书馆。她总选江熠斜后方的位置,既能清晰地看到他,
又不会显得刻意。他们的交集大多是借块橡皮、递张纸巾这类琐碎小事,
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十月中旬的运动会,
林溪被临时拉去凑数参加女子三千米。跑到最后一圈时,她的呼吸乱得像团毛线,
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就在她快要放弃时,看台上突然响起清亮的加油声:“林溪!坚持住!
”她循声望去,江熠正站在栏杆边朝她挥手,校服外套系在腰间,
露出里面印着号码的白色T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林溪咬紧牙关冲过终点线,
膝盖一软差点摔倒,有人及时扶住了她。“没事吧?”江熠的气息带着运动后的微热,
他递过来一瓶拧开的温水,“你刚才超了两个人呢。”林溪接过水时手还在抖,
喉咙干得发疼,只能摇摇头。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
剥开透明的糖纸递过来:“含着会舒服点。”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时,
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深秋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那天放学时突然下起大雨,
林溪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自行车篮里的画具可不能淋湿。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出去时,一把黑色的伞遮在了头顶。“我家方向跟你顺路,
一起走?”江熠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
自己的肩膀很快湿了一片。自行车在雨幕里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
林溪偷偷看着江熠握着车把的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晕开小小的水痕。
“你每天都去图书馆画速写吗?”江熠忽然开口,“我看到过你夹在习题册里的画。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那些画里,
有大半都是他的侧影——阳光下的、低头演算的、托腮沉思的。她正不知该如何回应,
江熠却轻笑起来:“画得很像。”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温柔,
林溪攥着车把的手指微微收紧,橘子糖的甜味好像又漫上了舌尖。元旦前夕,
班级要布置新年晚会的会场。林溪被分配去吹气球,肺活量不足的她涨红了脸,
气球却始终鼓不起来。江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气球轻轻一吹,
圆滚滚的红气球就在他掌心慢慢膨胀起来。“这样。”他示范着捏紧气球口,
“要均匀发力。”林溪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气球果然鼓起来了。
两人挨着把吹好的气球串成串,偶尔手臂碰到一起,林溪都觉得像有羽毛在心上轻轻搔过。
晚会那天,林溪穿着妈妈新买的米白色连衣裙,坐在观众席里看江熠表演吉他弹唱。
聚光灯下的他微微低着头,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清澈的歌声像月光一样流淌开来。
唱到副歌部分时,他的目光忽然穿过人群落在林溪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慌忙低下头,
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晚会结束后,江熠在走廊叫住了她。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气球胶皮味。“这个给你。
”江熠递过来个小小的礼盒,包装纸上印着星星图案,“新年快乐。”林溪接过礼盒时,
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回到家拆开一看,里面是本素描本,
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希望能看到更多你的画。”台灯的光晕落在字迹上,
她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寒假前的最后一次图书馆自习,林溪正在画窗外的雪景,
江熠忽然凑过来看:“这棵雪松画得真好。”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下学期……你还会来借读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林溪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
她还没收到学校的最终通知,但大概率是要回到原来的学校了。“可能……不会了。
”她小声说,笔尖在画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江熠才轻声说:“那……要常联系。
”开学那天,林溪没有去青藤中学。她坐在原来学校的教室里,看着陌生的同学,
心里空落落的。课桌抽屉里放着那本素描本,她每天都会翻开画几笔,
画里的场景却总是青藤中学的图书馆、篮球场、落满雪的雪松。三月的一个周末,
林溪收到一个快递,寄件人是江熠。拆开一看,是个相框,
里面嵌着张照片——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
她的侧影被定格在画面一角,正低头专注地画着什么。背面用铅笔写着:“那天的光很好。
”林溪把相框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照片上,像极了那个九月的午后。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了句:“我们这也开始变暖了。
”很快收到回复,是张照片——青藤中学的香樟树下,有人用树枝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四月的风裹着樱花花瓣扑在窗玻璃上,林溪对着手机屏幕里的笑脸发了会儿呆。
她找出水彩颜料,在素描本上画了株抽芽的柳树,拍照发给江熠时,
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三秒。“我们学校的柳树开始飘絮了。”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回复,
附带的照片里,江熠站在柳树下比了个剪刀手,阳光穿过新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溪盯着照片里他露出的梨涡,忽然发现自己能精准地画出那两道弧线的弧度。
月考结束那天,林溪在画室待到很晚。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画板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里——青藤中学的图书馆窗外,香樟树的枝叶探进栏杆,
窗台上摆着颗橘子糖。手机震动时,她差点碰倒调色盘。“我数学考了年级第一。
”江熠的消息带着雀跃的语气,后面跟着个举着奖杯的小猫表情包。
林溪笑着回复:“恭喜,要请吃糖吗?”没过多久,他发来张超市货架的照片,
满满一排橘子味水果糖,“随便挑。”初夏的蝉鸣刚响起时,林溪收到个沉甸甸的包裹。
拆开层层气泡膜,里面是个装着土壤的陶瓷花盆,还有包香樟树种。附带的纸条上,
江熠的字迹带着点潦草:“生物老师说这个季节适合播种。”她把花盆摆在窗台,
每天清晨都要数一遍新冒出的嫩芽。第七天清晨,两片嫩绿的子叶顶破土壤时,
她拍了张特写发给江熠。那天下午,他发来段视频:青藤中学的香樟树下,
他蹲在地上丈量树干的周长,镜头突然转向天空,“等你的小树苗长这么高,
我们就去看真正的香樟树。”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周,两人约定每天晚上用腾讯会议自习。
林溪的镜头对着摊开的画板,江熠那边永远是堆成小山的习题册。偶尔抬头时,
总能撞见屏幕里他看过来的目光,像图书馆里那束会移动的阳光,精准地落在她心上。
“这道物理题的受力分析……”江熠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比划,笔尖偶尔会戳到摄像头,
画面就会突然模糊成一团光晕。林溪盯着那团光晕笑出声,他愣了愣,
耳尖慢慢染上红色:“哪里错了吗?”七月的暴雨冲垮了林溪家阳台的护栏。
她抱着素描本躲在客厅时,手机突然亮起,江熠的电话打了进来。雨声太大,
她只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查了天气预报……你那边雨很大……没事吧?
”“我没事。”林溪走到窗边,看着雨帘里摇曳的香樟树苗,“你的树籽很顽强,
没被淋死。”电话那头传来松了口气的笑声,夹杂着翻书的沙沙声,
“我刚做完一套模拟卷,给你讲讲错题?”蝉鸣最盛的八月,
林溪收到江熠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省重点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信封边角还沾着片香樟叶。
她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拍给江熠看,美术学院的标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江熠的消息来得飞快,后面跟了个跳跃的小人表情包。
林溪数着地图上两所大学的直线距离,指尖划过屏幕时,突然想起那个借笔的午后,
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像夏天的阳光。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林溪抱着素描本去了青藤中学。
门卫大爷看着她眼熟,笑着放她进去。香樟树下的笑脸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她蹲下来用手指重新画了个,起身时撞进个熟悉的怀抱。“你怎么来了?
”江熠的声音带着点惊讶,手里还拎着袋橘子糖。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发梢,
后颈那颗小小的痣依然清晰。林溪举起素描本,最新的一页上画着香樟树下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