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有三候: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是你杀了他吧?”窗边闪电一亮,
照亮了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轰隆一声,窗外是瓢泼大雨。我担心她听不清楚,
我再问了一遍:“黄梅,是你杀了陆家雨,是吗?”轮椅上的女人抬头看着我,双目呆滞,
她就是黄梅。许久,她只是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并不回答我的话。“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也没事,那我说说你和陆家雨的事情。”我也猜到了她不会老实承认自己的罪行,
就从文件袋拿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走到她面前,把照片亮给黄梅看,
她那双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我用平淡的语气和她说:“照片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小时候的你,一个是小时候的陆家雨。”1那年夏至,你和陆家雨都是农村里的娃,
自小一块儿长大。但是,陆家雨是贫农的儿子,
他妈因为受不了贫苦的生活还有一个酗酒家暴的丈夫,跳河死了。留下他一个人,
被他爸送去了你家。黄梅,你跟他不一样,你是村长的独生女,是所有人手心里的宝。
当陆家雨到你家的时候,就看见你穿得像个公主那样的蓬蓬裙,长得也跟洋娃娃那样的好看。
你以为他对你一见钟情,可惜你错了,他是嫉妒你。你爸把陆家雨带到你面前,
对你说:“梅子,这是爸给你请的小伙伴,让他陪你玩,好吗?”你看着陆家雨,
他晒得有点黑,身体倒是比你高大许多,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要,他好黑!
”“这样啊,那爸爸再给你找一个?”因为你的拒绝,你爸把陆家雨派去给你们家耕地了。
他辛苦耕地赚的劳作费,全给他那个酒鬼老爸拿去买酒喝了,每天在田里干活,
回去还要被他爸打,被他爸骂。而且,你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的时候,
要是看到陆家雨在旁边种禾苗,还会跟着大家一起取笑他。“有娘生没娘养的**!
”“黑不溜秋的黑小子,好恶心啊!”“今天你爸打了你吧,你看那眼睛更黑了!
”……所以,陆家雨很讨厌你。2有一天傍晚,你在森林里走丢了。
那会农村里的森林还没规划,野草丛生,树木青葱,蛇虫鼠蚁不计其数,可能还会有狼和熊,
十分危险。你爸发疯一样找你,跟请来的工人说:“谁找到我女儿,我给一千块。
”听到这句话,陆家雨的酒鬼老爸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他把陆家雨赶进去森林里:“快去把黄梅找回来,她没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陆家雨一脸惨白,惊恐万分地跑进去找你。进去森林找你的人很多,但是,
只有陆家雨拼了命救你。因为你在树上,树下是一头棕熊。有不少人看见了你,
却害怕不敢上前。你在树上哭:“救我!求求你们,别走!”一群人看了看,
觉得自己手里都拿着工具,心想一鼓作气,一起上。结果,棕熊扑过来,
众人如受惊的鸟儿四处窜。很快,人走光了,他们都喊着:“你等等,我们回去拿家伙,
叫多点人来救你。”“别走啊!我好怕啊!”你一直在树上哭。天渐渐黑了。
陆家雨拿了石头朝另一边丢去,把棕熊吸引走了。“黄梅,你快下来。”陆家雨对你说。
你快速地从树上溜下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谢谢你。”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棕熊又跑回来了。“快跑!”陆家雨拉着你就跑。结果棕熊很快就追上来了,他为了救你,
自己留下来对付棕熊,让你自己跑回去。很快,很多人举着手电筒,拿着工具也赶了过来。
大家看到你没事,都松了一口气。突然间,大家的神情发生了转变,
他们争抢着要拉你去领钱。你很害怕,自己悄悄地跑回家。你对你爸说:“是陆家雨救了我,
快叫人去救他!”旁边陆家雨的酒鬼老爸一听,眼睛一亮,慌忙跑上前,
对你爸说:“既然是我儿子救了你女儿,快把一千块给我!”你爸没给钱,
嗤之以鼻地说:“是你儿子,不是你。”陆家雨的酒鬼老爸恶狠狠地盯了你一眼。
你爸也叫了人把陆家雨救了回来,但是他被棕熊抓伤了后背,后背有三道伤口,很深,
以至于现在都有三道疤在背上。你爸给了他五百块:“虽然你救了梅子,
但是我叫了其他人救你,他们分走了一半的钱。”陆家雨躺在病床上,
手里握着的五百块还没十分钟,你爸前脚一走,他那个酒鬼老爸就把钱抢走了。是你,
把陆家雨的医药费给了。你天天拎着水果和吃的去医院看他,他对你也是笑脸相迎。
你趴在桌子上,陆家雨用蒲扇给你扇凉。你看着白了不少的陆家雨,
发现他竟然有些俊朗阳光的好看面孔,笑着说:“陆家雨,你还是白了顺眼,等你出院,
来给我当保镖,怎么样?”“好。”陆家雨点头。
你不知道他转头给你拿西瓜露出的狡猾一笑。“太热了,吃点西瓜吧!”“陆家雨。”“嗯?
”你什么都没说,只是吃着西瓜,看着他,一眉眼弯弯。等他出院后,
你让你爸叫陆家雨当你的保镖,没有再去田里干活了。那时候,你已经喜欢上陆家雨了。
3你在乡村里的学校读书,陆家雨就在窗边站着。体育课也是如此,
你看着太阳暴晒下的陆家雨,开始心疼了。“陆家雨,你跟我一起读书吧,我叫我爸给学费。
”你一脸真挚地望着他。他确实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真的吗?”他太想摆脱他的酒鬼老爸,
他太想出人头地,想踩在所有欺负过他的人头上。“真的。”你软磨硬泡求了你爸和你妈,
终于让陆家雨跟你一起上学。你去了他家。他家酒鬼老爸喝多了,
对着你坏笑:“这不是黄梅吗?怎么?来找我家臭小子去约会吗?”“叔叔,你别误会!
”你有点害怕他。他却不顾你的想法,伸手抓住你的肩膀,淫笑着:“黄梅啊,
我只认你一个儿媳妇。”听到这句话,你羞红了脸。“你放开她!
”陆家雨气鼓鼓地拉着你就跑了。很反常的是,他爸居然没有因为他的忤逆打他了。
“以后不要来我家找我。”陆家雨一脸不悦。“啊?”“我爸会打人,你别来。
”他闷闷不乐。你点了点头,把一张二十块塞给他,眼睛澄澈:“是不是你给叔叔钱,
他就不会打你了?”陆家雨红了耳朵,他看着那张二十块,手里好像拿着烫手的山芋。但是,
他还是低着头,把钱放进口袋了,他的声音有些小:“嗯。”“那我以后给你钱,
你就一直陪着我,可以吗?”你拉着他的手,一脸期待。“你爸不同意的。
”“我爸同意你跟我一起读书了,已经给你交学费了。”听到这句话,
陆家雨怔住了:“真的吗?”“真的,我来你家就是告诉你,你收拾东西,住我家去,
每天陪我一起上学,一起读书写字。我爸说,只要你能考上大学,他就供你读书,
你……”你的话还没说完,陆家雨就激动地抱着你。你的脸如同熟透的苹果。他紧紧地抱着,
带着哭腔:“谢谢你,黄梅。”这一刻,大概是他真心感谢你的时候。“你,
你现在要去拍照,给老师做一个校卡。”“好。”你们去了好运照相馆。
本来只是给陆家雨拍证件照,但是你看着照相馆墙上的结婚证许久。
你突然要求:“我们也拍个照?”于是,
扎着双马尾的你和穿着不合体的大人中山装的陆家雨拍了一张合照。你们一人一张。
从此这张照片就一直放在你的枕头底下,你天天晚上都看着照片。而,
陆家雨把这张照片藏在了铁皮月饼盒,藏在了床底下,再也没打开过。
4本以为你们会一起读书,读完大学,然后陆家雨和你大概率会结婚。可是,发生了一件事,
改变了你的计划,也是改变了你爸的计划。你爸也是打算像培养女婿那样栽培陆家雨。所以,
身为村长的他被举报了,贪污受贿。你没想到吧,举报的人是陆家雨。
村子里的田地卖出去给别人,你爸中饱私囊,合同填写的价格很低,几百亩的地才一百万,
一个村子几千人,每个人才几千块。对于那个年代,无知村民觉得几千块就是很多了,
不会有任何怀疑。实际上,你爸拿走了五百万!这就涉及到了另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本来只有你爸自己知道放在哪里。可惜你引狼入室,陆家雨在你家陪读的时候,
路过书房,听到你爸和买地皮的商人的对话。他趁你爸不在家,
偷偷去书房把这份合同找了出来。你跟陆家雨一起读到初三,他从来不会请假,
生怕自己没学到知识。但是,临近夏至前一天,他请假了。而且,
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居然请假了!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那天你逃学了,你很想他,你根本离不开他。你终于在村外坟山下的池塘边找到他。
池塘的荷花含苞待放,村里四遭都是青蛙和蟋蟀的叫声。“陆家雨,你怎么请假到这儿来了?
”你气呼呼地跑过去质问他。陆家雨一反常态,冷漠看着你:“我只是想看看我妈。”“哦,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可以陪你过来的。”陆家雨盯着你看了一会,旋即一笑,
摆摆手就走了:“黄梅,我走了。”“等等我啊!”你追了上去,可是他突然转过来,
恶狠狠地瞪着你:“别跟着我。”你吓到了,这是他第一次凶你。5他那天没有回你家。
你很害怕他是被他酒鬼老爸又抓回家里打,心里十分焦急担忧。那晚,天上都是繁星,
月光很亮。你拿着一百块,去了陆家找他,你以为给他爸钱,就能把陆家雨带回来。结果,
夜深人寂,狗吠的村里,只有你和他爸两个人坐在一个屋里。“陆叔叔,我来找陆哥哥。
”你被他爸盯得毛骨悚然。他爸喝着酒,笑嘻嘻地看着你:“你带钱了吗?”“这,给你。
”你颤抖着手,把钱放桌子上。“哈哈哈,好。”他爸眼睛冒光,笑开了嘴,
马上把钱放进自己口袋里。“能告诉我陆哥哥在哪里吗?我要去找他。”“他啊,
他在房间里啊,你进去找他呀!”他露出狡黠的目光。“哦,好,谢谢陆叔叔。
”你还没走到陆家雨的房间,就被他爸捂住嘴巴。你惊恐地瞪大双眼。“黄梅啊,你长大了!
你这么好看,怎么能便宜我家那个混小子呢,不然让叔叔看看,我小子喜不喜欢你这款?
”他的酒气和烟味熏得你恶心极了。可惜,你想吐,也吐不出来,你被他捂住嘴,
还绑住了双手。那一夜,星光再亮,你眼里的光却黯淡了。你内心期待陆家雨能回来救你,
可是等了一晚上,等到公鸡打鸣,他也没回来。你趁着他爸酣睡的时候,穿好衣服,
浑浑噩噩地跑出来了。你那时候想去派出所报警,又怕被人笑,更怕的是你知道了,
以后都不理自己怎么办?想来想去,你只好整理好着装,回家。刚回到家,
发现好多警察围在你家。警察把你爸抓走了。你冲过去,拉住警察:“你们干嘛?
抓我爸干嘛?”“有人举报你爸贪污,证据确凿。”“怎么会!”你瘫软在地。一夜之间,
你什么都没了。从天堂跌落地狱。陆家雨再也没出现过。你爸因为贪污,财产没收,
罢免官职,判三年。你妈无心留意你,收拾简单的行李,带你离开了黄家村。
7命运总是造化弄人。你好不容易专科毕业,结果在厂里面试遇见了陆家雨。
他是服装厂的厂长,你面试的职位是会计。因为不是他面试,他不知情。等他看到你的时候,
你已经入职了。你坐在办公桌上,看到他西装革履地走过。你瞪大双眼,跑了出去,
控制不住地去叫他:“陆家雨!”办公室内所有人都震惊了。
居然有人敢这么大胆直呼厂长名讳?哪个没情商的?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你。陆家雨顿住了。
他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你。他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回到办公室,
问秘书:“刚才那个女人是谁?”“黄梅,新来的会计。”陆家雨沉默了一会:“把她开了。
”秘书倒吸一口气:“好。”秘书找到你:“不好意思,你被开除了。”“凭什么?
”你不明白为什么陆家雨这样对你。你气冲冲地闯进厂长办公室。眼前的人眉目阴柔,
没有以前那种农村人的朴实和硬朗,但是样子是不会变化太大的。“陆家雨,真的是你!
”你喜出望外地看着他。“厂长,她。”秘书欲言又止。“你出去,我跟她说。
”秘书关上了门。“好久不见。”他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你:“黄梅。”你不理解,
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眼神,以前的他对你可好了。“我找你很久了,你去哪了?
”你一脸担忧。他没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个胀鼓鼓的文件袋放在桌子上:“这里有一万块,
你拿走,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你什么意思?”这时候,你才反应过来,
陆家雨要跟你划清界限了!“我好不容易摆脱我爸了,我希望过去能过去,可以吗?
”陆家雨露出哀求的眼神。他此刻就像一只落魄的小狗。听到他爸,你马上浑身冒冷汗。
一反常态,你沉默了。没拿钱,你就走了。但是,你刚走到门口,秘书又追了上来,
气喘吁吁地拉住你:“厂长说,让你留下来,刚好手头上有一笔款项需要赶紧算出来。
”你回头,望向了厂长办公室。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你。8原来,陆家雨在利用服装厂洗黑钱。
他把衣服的价格标高,打造品牌效应,以及各种特别定制款,就是为了帮高官贵人洗黑钱。
于是,你自愿帮他了。为什么?因为你喜欢他,而他发现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爸爸的事情,
所以利用你。为了让你更愿意帮他保守秘密,更好地帮他赚钱逃税,他跟你求婚了。
你们结婚那天正好也是夏至。天气炎热。你爸也是从监狱出来了,
但是被村里的恶霸打断了腿。你妈推着你爸过来,看着一身婚纱的你,两人都落泪了。
你爸握着陆家雨的手:“我没看错你,梅子也没看错你,想当年,她求着我让我供你读书,
我还以为她闹小孩子脾气。”“爸,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
”陆家雨深情款款地望着你。殊不知,他的深情是把刀。新婚夜,他发现你不是处。
他将你拉下床,一巴掌扇在你脸上:“**!”你捂着脸,颤抖着身体,哭了。从此,
你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厂里的女工,但凡有点姿色,都爬上了陆家雨的床。
而你只能坐在厂长办公室门口的办公桌上,替他守门!你听着门内翻云覆雨的声音,
心脏被一刀刀地凌迟。尽管如此,你还是不舍得放手。你夜里还会拿出那张照片,
你还爱着他。你以为他出去找女人是因为你不洁,你把恨都给了陆家雨他爸。都怪他爸,
不然你就能跟陆家雨幸福生活在一起了!但是,你不敢跟陆家雨回黄家村,也不敢去见他爸,
你不想让陆家雨知道这件事,你怕陆家雨从此以后不理你了。“厂长夫人,你发什么呆呢?
”一个女工从厂长办公室走了出来。这个女工本来就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新来没多久,
长得肤白貌美,**。陆家雨到流水线视察工作,一眼就相中了她。
而这个女工是被你扣过工资的,因此她对你怀恨在心。“厂长夫人,厂长在里面睡觉呢,
他把我衣服撕破了,他让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她趾高气昂地命令你。你握紧拳头,
看到她碎成条的衣服,她还故意露出身上那些红印。真是**。你心里骂着她,
却不得不跟着她进去,看着床上熟睡的陆家雨,你又心甘情愿地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穿,
而你也尝试着睡在陆家雨身旁。结果,他一脚将你踹了下去。“滚。”女工瞧见了,
耻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9陆家雨的厂子越做越大,而且门路越多,
光靠你一个会计是不够的。所以他找了很多情人。但是,他不敢跟你离婚。
你掌握了他太多的证据,而且,他现在对你不好,他怕你出卖自己。婚姻,
是留住你的唯一办法。同时,婚姻也是你留住他的唯一办法。帮他洗黑钱的人很多,
差你一个,也不会有什么,而且你舍不得举报他,也没办法拿捏他。天气炎热。“喂,
里面空调坏了,热死了,陆哥叫你找人修一下。”当初那个女工已经摇身一变,
变成了厂长秘书。而且她有了身孕,更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只好拨打维修店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