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晶吊灯冰冷的光线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沈月曦混沌的眼底。
宿醉的钝痛在太阳穴里擂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陌生的酸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但更浓的,
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冷冽气息——像雪松混着未燃尽的硝烟,冰冷地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不是顾承宇。身侧沉睡的男人,侧脸线条凌厉得如同刀削斧凿,
即使在沉睡中,那眉宇间也凝着一道化不开的阴郁深壑。
浓密的眼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一旦睁开就能让人如坠冰窟的眼睛。
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昭示着长久的疲惫与压抑。温郁。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凿进沈月曦的脑海。瞬间,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剧痛与绝望,海啸般汹涌而至。
下药,目标顾承宇……阴差阳错,那杯加了料的酒,
被温郁误饮……混乱的一夜……怀孕……后续对女主苏念疯狂的嫉妒、陷害、绑架……最后,
被温郁那些如跗骨之蛆的仇家拖进废弃仓库,听着广播里他连人带车冲入冰冷大海的新闻,
在无边的黑暗和彻骨的剧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2“呕……”沈月曦死死咬住下唇,
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压下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恐惧像最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四肢百骸,
将她死死冻结在奢华却冰冷的大床上。不是梦!她真的穿进了那本狗血淋漓的小说,
成了这个注定死无全尸的恶毒女配!而眼前这张沉睡中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俊美侧脸,
就是她通往地狱的第一个坐标。原情节里,那个愚蠢的“沈月曦”醒来后会做什么?尖叫?
哭闹?纠缠不清?然后被闻风而来的记者拍个正着,身败名裂,被迫嫁给温郁,
从此在怨恨和恐惧中滑向深渊的终点。不!绝不!求生的本能像高压电流,
瞬间击穿了恐惧带来的麻痹。沈月曦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却奇迹般地带来了力量。她屏住呼吸,像一个最精密的窃贼,忍着浑身散架般的酸痛,
用最小的幅度,最轻的动作,滚下那张铺满罪恶的大床。脚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
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
在狼藉的套房内飞速扫过——散落在地毯上的黑色蕾丝内衣,
揉成一团扔在单人沙发扶手上的丝质衬衫,床头柜上倾倒的酒杯,
杯底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未完全融化的粉末残渣……每一件,都是通向死亡的门票。冷静!
必须冷静!沈月曦强迫自己忽略狂跳的心脏和指尖的颤抖。她猫着腰,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内衣、衬衫被迅速卷起,塞进她那个昂贵的手袋深处。她冲到卫生间,抓起一叠厚厚的纸巾,
沾湿,又冲回卧室,跪在地毯上,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两个酒杯的内壁和外壁,
特别是她自己的那个。指纹,口水,任何一点生物信息都不能留下!3做完这些,
她额头已布满细密的冷汗。目光再次投向大床。温郁依旧沉睡,呼吸平稳而深长,
似乎药效还未完全退去。他黑色的衬衫皱巴巴地敞开着几颗扣子,露出一片紧实的胸膛。
沈月曦的目光落在他枕畔——一根栗色的、属于她的长发,在深色枕套上异常刺眼。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散乱的黑发。就在要捻起那根头发时,
温郁在睡梦中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哼。
沈月曦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僵在原地足足三秒,
确定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才以一种近乎慢放的速度,
极其小心地、用指甲尖捏住那根发丝的一端,将它从枕头上剥离,迅速塞进手袋。
做完这一切,她后背的丝绸睡衣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目光落在床头柜那瓶还剩小半的昂贵烈酒上。她拿起酒瓶,
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酒液大半倾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浓烈的酒气瞬间蒸腾而起。接着,
她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温郁,咬了咬牙,将瓶口对准他敞开的衬衫领口,
小心地、均匀地倒下去一些。深色的酒渍迅速在昂贵的布料上晕开。最后,
她将酒瓶歪倒在他枕边,让残余的酒液洇湿了枕头的一角。做完这一切,
现场完美地伪造出一个男人独自买醉、酩酊大醉后不省人事的假象。而她沈月曦,
从未踏足此地。悄无声息地拉开厚重的房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硌着她的手心。
走廊铺着同样厚实的地毯,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她闪身而出,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像是一道赦免的符咒。4靠在急速下降的电梯冰冷的内壁上,
光滑如镜的金属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得如同新刷的墙壁,嘴唇毫无血色,
眼底残留着未散的惊悸,但深处,
却燃烧着一簇异常清晰、异常坚定的火焰——活下去的火焰。镜中的影像无声地开合着嘴唇,
吐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语:“切割顾承宇,锁死官配,然后…‘拯救’温郁。
”脑中迅速调取着关于温郁的所有信息。那是一个浸泡在泥泞与黑暗里的灵魂。
赌鬼父亲横死街头,母亲卷走最后一点救命钱消失无踪,
只剩下一个被沉疴旧疾掏空了身体、全靠天价药物吊着命的老爷爷。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
心性早已被扭曲淬炼成了最坚硬的冰棱,包裹着内里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女主苏念,
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意外投射进来的光,微弱,却足以让他飞蛾扑火,
最终葬身于那片冰冷的深海。“只要阻止他爱上苏念,
帮他避开那个必死的结局…或许…能行?”沈月曦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
试图说服那丝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的不安。“他手段狠辣,能力卓绝,
那张脸…更是带着毁灭性的吸引力…”她甩甩头,
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强硬地归类为对顶级掠食者本能的警惕。5新生的沈月曦,
彻底撕毁了“痴恋顾承宇”的剧本。她收起了原主所有的张扬跋扈、浓妆艳抹,
换上了最简洁的衣衫,素面朝天,眼神里是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
顾承宇偶然在走廊上与她擦肩,她目不斜视,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空气。
顾承宇那双惯常带着几分倨傲和玩味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同时,
她化身成了最敬业的、隐形的“月老”。苏念在咖啡店打工被刻薄领班刁难的信息,
被她匿名巧妙地送到了顾承宇的邮箱;图书馆外暴雨倾盆,苏念正对着雨幕发愁时,
恰好”发现旁边空位上“遗忘”了一把崭新的、印着低调品牌logo的雨伞;校园论坛上,
一个不起眼的新ID开始发布细腻的文字,描绘着苏念在福利院耐心陪伴孤寡老人时,
夕阳给她侧脸镀上的那层温柔金边,字里行间充满了真诚的赞美……顾承宇望向苏念的目光,
日渐升温,从最初的好奇探究,慢慢沉淀为一种专注的、带着欣赏的暖意。接下来,
是真正的硬仗——温郁。唯一的突破口,只有他的爷爷。
那个住在市医院最昂贵VIP病房里,
靠着源源不断的进口特效药维系着微弱生命体征的老人,是温郁冰冷世界里仅存的一丝暖意,
也是勒紧他脖颈、让他喘不过气的沉重枷锁。沈月曦调动了原主记忆里所有零碎的信息,
结合她所能接触到的网络资源,像拼图一样,
艰难地拼凑出温爷爷的病情轮廓——晚期肺源性心脏病伴随严重的并发症,
主要依靠一种代号“REX-7”的靶向药维持。6第一次“偶遇”,
沈月曦选择了医院那条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的走廊拐角。
她抱着一叠打印出来的厚厚资料,
封面赫然是“新型靶向药REX-7期临床试验报告摘要(针对重度肺心并发症)”。
她低着头,步履匆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就在拐弯处,目标出现了。温郁刚从病房出来。
仅仅隔着一道门,他身上那股在医院外收敛得极好的、属于黑暗的冰冷气息,
此刻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他脸色惨白,比医院的墙壁更甚,薄唇紧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眼底翻涌着尚未褪尽的、野兽般的暴戾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仿佛刚从地狱血战归来,带着一身未干的血腥和戾气。沈月曦的心脏瞬间骤停!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冻结她的思维。强压住转身拔腿就跑的本能,
她计算着步距和角度,在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
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哗啦——!怀里的资料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白花花的纸张铺满了光洁的地面。最上面那张,
印着刺眼的“REX-7”和温爷爷病症名称的纸,正好滑落在温郁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前。
“啊!抱歉!实在抱歉!”沈月曦慌忙蹲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
她手忙脚乱地捡拾着纸张,目光却紧张地瞟向温郁。7他没有动。
没有像普通人那样下意识地帮忙,甚至没有后退一步让开位置。他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
目光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她低垂的发顶,
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
精准地、如同实质般钉在了那张暴露在眼前的报告标题上。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意外,
没有疑惑,没有一丝一毫沈月曦预想中可能出现的触动。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和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发现有趣玩具般的……玩味。时间仿佛凝固。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温郁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沈月曦几乎窒息。“沈月曦。
”低沉平缓的声音响起,像两块冰冷的玉石在寂静中相互敲击,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没有疑问,只有陈述。沈月曦指尖冰凉,几乎捏不住刚捡起的几张纸。“是…是我。
”她努力抬起头,挤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力求显得真诚无害的微笑,
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僵硬,“真巧啊,同学你也来看病人?
”她试图扮演一个“偶然”关心医学前沿的、热心过头的校友。
8温郁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压迫感,蹲下了身。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有去碰触任何一张散落的纸,
而是精准地、悬停在报告上那个刺眼的药名“REX-7”上方。
他的指尖距离沈月曦撑在地上的手背,只有毫厘之遥。一股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皮肉的寒意,
瞬间从沈月曦的手背蔓延至全身,汗毛根根倒竖。“REX-7…”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韵律。他抬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终于锁定了她,
瞳孔深处似乎有冰冷的漩涡在缓缓转动。他的唇角,
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冰冷,没有一丝暖意。“很冷门的信息。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沈月曦紧绷的神经上,“沈同学…费心了。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地,却如同裹着冰凌的重锤,狠狠砸在沈月曦的心上,
砸得她眼前发黑。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这根本不是偶遇!
他眼底那抹玩味,不是猎物踏入陷阱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