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想让我身败名裂。
我索性将计就计,借一场“落水”,让禾霓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李涉看到随波漂流的草编蝴蝶时,终于疯了。
可惜,太晚了。
祠堂外的青石板,冰冷刺骨。
膝盖从尖锐的痛楚到麻木,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那里还残留着**辣的掌印。
祠堂里,隐约传来李涉低声安抚顾清歌的声音,还有她细细的、委屈的啜泣。
多么郎情妾意。
而我,像个被遗弃的罪人,跪在这冰冷的夜里,为他们“铸成的大错”忏悔。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
心口那片荒原,死寂一片,连风都吹不起一丝涟漪。
不知跪了多久,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个婆子提着灯笼过来,语气刻板:“禾霓**,世子爷吩咐,让您回自己院里思过。”
是顾清歌“求情”了吧?显示她的“大度”和“善良”。
我试图站起来,却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婆子冷眼旁观,没有伸手的意思。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撑起麻木的身体,像个残破的木偶,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那个偏僻的小院。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逃离一个令人窒息的噩梦。
接下来的几天,我被变相软禁在小院里。
李涉没有再来。
那些华贵的锦缎还堆在角落里,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下人们的眼神更加轻蔑,送饭时都带着敷衍和不耐。
“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
“得罪了顾**,能有她好果子吃?”
“世子爷这次是真生气了……”
我听着,面无表情。
心死了,这些言语再也伤不到我分毫。
我知道,顾清歌不会就此罢休。
把我踩在脚下,让我彻底消失,才是她的目的。
她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而我,不能坐以待毙。
机会很快来了。
尚书夫人,也就是李涉的母亲,忌日将至。
府里要安排去城外的寒山寺上香祈福。
往年,我都会跟着去。
这次,我本以为没我的份了,没想到顾清歌却主动提出:“世子哥哥,让霓妹妹也一起去吧。夫人忌日,她想必也是想尽一份心的。上次的事情……或许是她一时糊涂,佛门清净地,正好让她静静心。”
她说得冠冕堂皇,眼底却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我知道,这不是宽容,这是陷阱。
李涉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他或许以为,这是顾清歌在给我台阶下,在缓和关系。
只有我知道,此行凶多吉少。
但我必须去。
这或许是我唯一能离开尚书府视线,谋划“消失”的机会。
寒山寺坐落在半山腰,香火鼎盛。
我们到的时候,已是下午。
按照惯例,李涉要去听方丈讲经,顾清歌和其他女眷则先去安排好的厢房休息。
寺后有一片竹林,竹林边是一处深潭,名叫“洗心池”,据说水质幽深,深不见底。
顾清歌提议去竹林走走,“散散心”。
我知道,戏肉要来了。
果然,走到洗心池边,她故意遣开了丫鬟,只剩下我们两人。
山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丝寒意。
“禾霓,”她不再伪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你还要赖在涉哥哥身边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幽深的潭水,水面倒映着竹影,深不见底。
“顾**想怎么样?”
“我想你消失。”她凑近我,声音压低,像毒蛇吐信,“你一个孤女,凭什么跟我争?你以为涉哥哥真的在乎你?别做梦了!你不过是他养来解闷的玩意儿!”
又是“玩意儿”。
我心脏微微一缩,却已感觉不到疼痛。
“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自己识相点滚蛋。”她冷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话音未落,突然脚下一滑,惊叫一声,朝着潭水方向倒去!
同时,她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衣袖,用力一拽!
“救命!霓妹妹!你为什么要推我!”她尖声哭喊起来,脸上瞬间布满惊恐。
几乎是同时,早就“恰好”在附近的李涉和几个僧人闻声冲了过来。
看到的,正是顾清歌半个身子跌入潭中,而我“愣”在原地,衣袖还被她死死拽着的场景。
“清歌!”李涉脸色大变,飞身扑过来,一把将呛了几口水的顾清歌从潭边拉了上来,紧紧抱在怀里。
顾清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涉哥哥……我好怕……霓妹妹她……她为什么……”
李涉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是要杀人:“禾霓!你竟敢——”
我看着这出精心策划的戏码,看着李涉毫不掩饰的憎恶,看着顾清歌眼底的得意。
心里一片平静。
原来,这就是她最后的杀招。
让我背上推人下水、谋害未来世子妃的罪名,彻底身败名裂,甚至可能送官究办。
够狠。
可惜,她不知道,我早已不想活了。
至少,不想以“禾霓”这个身份活下去了。
我站在潭边,山风吹动我素色的衣裙。
我没有辩解。
只是看着李涉,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却视我如草芥的男人。
然后,我缓缓地,从袖中掏出那枚珍藏了十年的草编蝴蝶。
它已经干枯发黄,脆弱不堪。
我把它举到眼前,最后看了一眼。
李涉看到那枚草蝴蝶,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禾霓,你……”他下意识地想开口。
但我没有给他机会。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极致嘲讽,又带着诀别意味的笑。
后退一步。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向后一仰,直直地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洗心池”。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我吞没。
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松开手,那枚草编蝴蝶,从指间脱离,随着水流,晃晃悠悠地向上漂去。
真好。
禾霓死了。
被你们,亲手逼死了。
意识模糊前,我仿佛看到岸上一片混乱,听到李涉撕心裂肺的、几乎不像人声的嘶吼:
“阿霓——!”
还有顾清歌假惺惺的惊叫。
真吵啊。
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李涉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跟着跳下了深潭。
冰冷的潭水**着他的神经,他疯了一样在水下摸索,呼喊。
侍卫和僧人也纷纷下水救人。
最后,他们只捞上来一只我故意挣脱留下的绣花鞋。
还有那枚,随波逐流,恰好漂到李涉手边的、干枯的草编蝴蝶。
李涉浑身湿透地站在岸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草蝴蝶,看着幽深的、已经恢复平静的潭面。
搜救的人说,潭下有暗流,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涉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脆弱的草蝴蝶。
十年光阴,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女孩笨拙地编好蝴蝶,怯生生地递给他……
女孩在噩梦中紧紧握住他的手……
女孩在灯下,温柔地为他抚琴……
还有最后,她坠入潭水前,那个嘲讽而绝望的笑……
“玩意儿”……
他当时,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啊——!”他猛地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山石上,鲜血淋漓。
顾清歌裹着毯子,惊魂未定地想靠近他:“涉哥哥……”
“滚!”李涉猛地甩开她,眼神猩红,像是要吃人,“都给我滚!”
他死死盯着那潭水,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干。
“找……继续找!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然而,寒山寺后的洗心池,深不见底,暗流汹涌。
一个“弱女子”落水,生还希望渺茫。
尚书府世子痴情的养女,因嫉妒推顾**未遂,自己不慎落水身亡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
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一桩令人唏嘘的谈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