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最尊贵的昭阳公主,平生唯爱美色。新科状元打马游街那日,
她当街扯断了人家的玉腰带:“跟本宫回府,保你平步青云。
”婚后她发现这驸马实在合心意——病弱易推倒,被欺负了还会红着眼告状:“公主姐姐,
他凶我。”一声“姐姐”她为他掀翻半个朝堂,连他守身如玉都纵着。
直到她在青楼被中药的他抵在门板上:“殿下不是馋臣的身子很久了?
”醒来却看见他持刀冷笑:“你们皇家欠的血债,该还了。”刀锋刺入心口的瞬间,
太子踹门而入:“杀你全家的证据,本宫找到了。”后来全京城都知道,
驸马爷的脸谁碰谁死!他抚着脸轻笑:“公主喜欢就好。”——毕竟他能吸引公主的东西,
也只剩公主最喜爱的皮囊了。南梁的春天,风里都裹着御苑里牡丹的甜香。朱雀大街上,
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新科状元郎裴砚,奉旨打马游街。
裴砚高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身着绯色状元袍,腰束玉带。阳光落在他身上,
勾勒出清俊挺拔的轮廓。他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薄唇没什么血色,带着几分恹恹的病气,可那通身清冷又脆弱易碎的气质,
偏又糅合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朗。楼阁之上,临窗的位置,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
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懒洋洋地搭在窗棂上,指甲尖儿在阳光下闪着宝石般的光泽。
昭阳公主萧明昭半倚在软枕里,杏眼微眯,视线像带着钩子,
牢牢锁在楼下那抹移动的绯色身影上。她身旁跪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侍,
一个小心翼翼地剥着西域进贡的紫玉葡萄,另一个举着孔雀羽扇,轻轻为她扇着风。“啧,
”萧明昭红唇微启,吐出一颗葡萄籽,精准地落入侍从捧着的金唾壶里,
“这状元郎…生得可真对本宫胃口。”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却让身后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心头齐齐一跳。完了,公主殿下又瞧上新的了。
上一个被她“请”回府里赏玩了三日的探花郎,现在听到“昭阳”二字,腿肚子还打颤呢。
眼看那状元郎的马就要行至楼下,萧明昭猛地站起身。
宽大华丽的织金牡丹裙摆被她随意一撩,动作间带起一阵香风。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全然不顾底下人群的惊呼和楼上侍从们煞白的脸。“喂!楼下那个穿红袍的!
”脆生生的、带着不容置疑的骄纵女音,清晰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砸在裴砚耳中。
裴砚勒住缰绳,白马温顺地停下脚步。他微微蹙眉,循声抬眼望去。阳光有些刺目,
他只看见高阁之上,一个华服少女探着身子,云鬓堆叠,金钗璀璨,一张脸艳若牡丹初绽,
明晃晃的,几乎灼人眼。南梁谁人不知昭阳公主极受当今陛下和太子的宠爱,
她不仅是南梁皇室目前唯一的嫡出女辈,
她的父王也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更是因救陛下而死,陛下破例把她封为公主并赐名昭阳,
显然把公主当亲女儿来教养的。而她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兴味,
如同打量一件新得的稀罕玩意儿,**裸地落在他身上。裴砚的心,在那目光里沉了一沉,
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疏离的平静,甚至有些恰到好处的茫然无措。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
带着点书卷气的清冷:“不知姑娘有何指教?”“指教?”萧明昭咯咯笑起来,
声音像玉珠落盘,清脆又带着点娇蛮,“本宫看上你了!跟本宫回公主府,
保你比当这劳什子状元郎更快活,前程似锦!”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萧明昭手腕一翻,一条缀着金铃的软鞭如灵蛇般甩出!鞭梢精准无比,
缠上的却不是裴砚的人,而是他腰间那根象征新贵身份的玉带。“啪嗒!”一声脆响,
玉带应声而断,扣子崩飞,掉在地上滚了几滚。裴砚的状元袍顿时散开些许,
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轮廓。人群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昭阳公主!是昭阳公主!”“天爷!她又当街抢人了!这次是状元郎!
”“可怜见的裴大人,瞧着就身子骨弱……”裴砚的脸色瞬间白了白,不是装的,
是猝不及防被当众扯了腰带的羞窘。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长睫剧烈地颤动着,像被疾风骤雨打湿的蝶翼。那副受惊又强自镇定的模样,愈发惹人怜惜,
也更激起了萧明昭骨子里的征服欲。“啧,害羞了?”萧明昭收回软鞭,得意地晃了晃,
“本宫府里有的是好玉带,赔你十条八条都成!来人!”她下巴一扬,
对着楼下自己带来的金吾卫,“请裴大人上本宫的鸾驾!
”几个身高体壮、穿着明光铠的金吾卫立刻上前,动作看似恭敬,
实则强硬地将还有些懵然的裴砚半扶半架地从马上“请”了下来,
簇拥着走向那辆奢华得晃眼的、垂着明黄流苏的公主銮驾。
裴砚被“请”进那辆镶金嵌玉、熏香扑鼻的公主銮驾时,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车里空间极大,铺着厚厚的雪白狐裘,矮几上摆着时令鲜果和琉璃酒壶。
萧明昭大剌剌地歪坐在主位,支着下巴,一双波光潋滟的杏眼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逡巡,
从清俊苍白的脸,滑过微敞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最后落在他紧攥着散乱衣襟的手指上。
“怕什么?”萧明昭嗤笑一声,捻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汁水染得红唇更艳,
“本宫又不吃人。”她倾身凑近,带着甜腻香气的呼吸几乎拂在裴砚耳畔,
“本宫只是…喜欢好看的东西。”纤长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
猝不及防地抚上裴砚紧绷的下颌,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裴砚猛地一僵,
像被烫到般侧头避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公主…请自重。
”“自重?”萧明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收回手,靠回软枕里,笑得花枝乱颤,
“整个南梁,谁敢让本宫自重?我父皇是天子,太子哥哥是储君,
本宫是这南梁最尊贵的昭阳公主!”她顿了顿,眼神又肆无忌惮地落回裴砚身上,
带着**裸的欣赏和势在必得,“裴砚是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宫的人了。放心,
跟着本宫,亏待不了你。这京城,你看谁不顺眼,本宫替你收拾。”裴砚垂着眼,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只留下表面那层温顺的、甚至有些怯弱的薄壳。
他抿着苍白的唇,不再言语,任由那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銮驾平稳地驶向那座象征着无上恩宠与骄奢的昭阳公主府,车轮碾过朱雀大街平整的青石板,
也碾碎了新科状元原本规划好的青云之路。昭阳公主府,与其说是府邸,
不如说是一座微缩的皇家园林。琼楼玉宇,奇花异草,温泉汤池,应有尽有。
裴砚被安置在离公主寝殿“昭华殿”不远的一处清雅院落“竹风轩”里。地方是极好的,
陈设也无一不精,连窗纱都是价值千金的鲛绡纱,透光不透影。只是,这处处精致里,
都透着一股被金丝笼豢养的味道。翌日清晨,裴砚刚用过早膳,
正对着窗外一丛开得正盛的玉簪花出神,院外就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和侍从恭敬的通报声。
“公主殿下驾到——”裴砚立刻起身,垂首立于门侧。萧明昭今日换了身鹅黄的宫装,
更显得娇艳明媚。她径直走进来,目光在裴砚身上一扫,带着点挑剔的满意。“嗯,
这身月白袍子衬你,”她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香茶,
“比昨日那死气沉沉的官袍顺眼多了。”她抿了口茶,放下茶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眼睛一亮,“对了,你如今是本宫的人了,那劳什子翰林院的差事,辞了吧!日日点卯,
多无趣。”裴砚心中猛地一沉。翰林院编修,清贵之职,虽无实权,
却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触朝堂、寻找线索的途径!他藏在宽袖里的手瞬间攥紧,
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面上却适时地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无措,
声音低而急促:“公主…万万不可!此乃陛下钦点,圣恩浩荡,若骤然辞去,
恐…恐惹陛下不快,亦有负皇恩。”他抬起眼,望向萧明昭,
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恳求与不安,如同被惊扰的林中幼鹿,
眼尾甚至微微泛起了红晕,越发显得脆弱可怜。萧明昭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软,
又觉得他这副担心惹皇帝舅舅不高兴的样子格外有趣。她撇撇嘴,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瞧把你吓的。不辞就不辞吧,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意,
“本宫听说翰林院那些个老学究,古板得很,最爱刁难新人?你每日点卯,
他们若敢给你脸色看,回来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出气!”裴砚心头微动,
面上却愈发显出感激和依赖,深深一揖:“谢公主回护。臣…感激不尽。
”那微红的眼尾和低垂的颈项,构成一幅极易激起保护欲的画面。机会,
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几日后,裴砚从翰林院回来,天色已近黄昏。他踏入竹风轩时,
步履比平时沉重了几分。萧明昭正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由侍女染着指甲,见他进来,
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只一眼,她就坐直了身子。裴砚的脸色比平时更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他走到萧明昭面前几步远,停下脚步,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紧抿着唇,
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夕阳的金光穿过窗棂,落在他身上,
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脆弱的光晕。“怎么了?”萧明昭挥开侍女的手,蹙眉问道,
“谁给你气受了?”裴砚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眼尾的红晕比那日更甚,像被谁狠狠欺负过一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又委屈地抿住,只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的呜咽。这一下,
像一根羽毛狠狠搔在萧明昭的心尖上。她最受不了美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尤其还是她看上的、目前最合心意的一个!“说话!”萧明昭站起身,
语气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和怒意,“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欺负本宫的人?!
”裴砚像是被她这一喝惊到了,身体轻轻一颤,眼眶里的水汽终于凝成泪珠,
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他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脸,
那动作带着孩子般的无助,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破碎而委屈:“公主姐姐…他…他欺负我……”“谁?!”“户部…户部右侍郎,刘大人。
”裴砚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今日…今日在翰林院,
臣因一份卷宗记录与刘侍郎门生见解相左,起了些争执。臣…臣只是据理力争,
刘侍郎便…便当众斥责臣目无尊长,狂妄自大,
还说…还说臣不过是靠着…靠着公主殿下的裙带……”“混账东西!”萧明昭勃然大怒,
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紫檀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盏叮当作响,“一个破侍郎,敢骂本宫的人?
!还敢扯上本宫?!”她胸脯剧烈起伏,怒火几乎烧红了眼睛。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女,
像只被激怒的母豹子,在室内焦躁地踱了两步,
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华丽短刀——那是她及笄礼时太子送的。“来人!
备车!去刘府!”萧明昭一把摘下那柄短刀,动作利落地“锵”一声拔出半截,
寒光映着她盛怒的眉眼,“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狗胆!”裴砚像是被她的怒火吓到了,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还含着泪,怯怯地看着她:“公主…公主息怒,臣…臣没事的,
只是…只是有些委屈……”他这副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委屈?本宫的人,
轮不到他一个狗屁侍郎来委屈!”萧明昭一把抓住裴砚冰凉的手腕,
触手的冰凉让她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不容置喙,“走!跟本宫去!
看本宫怎么给你出这口恶气!”她拉着裴砚就往外冲,裙裾翻飞,带起一阵风。
裴砚被她拉着,踉跄地跟在后面,低垂的眼睫下,那层水汽早已消失无踪,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几不可查的算计。公主府的车驾一路疾驰,横冲直撞,
无人敢拦,直抵户部右侍郎刘墉的府邸。门房见是昭阳公主的仪仗,吓得魂飞魄散,
刚要去通报,就被气势汹汹的金吾卫一脚踹开。萧明昭手持短刀,拉着裴砚,
径直闯入灯火通明的刘府前厅。刘墉正与几个门生饮宴,杯觥交错间,忽见公主闯进,
惊得酒杯都摔在了地上。“刘墉!”萧明昭柳眉倒竖,刀尖直指刘墉,“你好大的狗胆!
敢骂本宫的驸马?还敢污蔑本宫?!”刘墉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息怒!
公主息怒!下官…下官绝无此意啊!定是…定是误会!”“误会?”萧明昭冷笑,
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几,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裴砚亲口告诉本宫,
你骂他狂妄自大,靠着本宫的裙带!你敢说没有?!”刘墉冷汗涔涔而下,
他今日在翰林院确实为了维护门生,言语刻薄地训斥了裴砚几句,
但绝没想到这病秧子状元转头就告到了公主面前!还是以这种…这般示弱的姿态!
他百口莫辩:“公主…下官…下官只是…”“只是什么?!”萧明昭根本不听他辩解,
手中短刀“唰”地一声挥下!寒光贴着刘墉的官帽掠过,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官帽“哐当”落地。“啊——!”刘墉惨叫一声,瘫软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
腥臊味弥漫开来。满堂宾客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萧明昭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收回刀,
转身看向身后的裴砚。少年状元郎似乎被这血腥暴力的场面吓坏了,脸色苍白如纸,
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含着惊惶余悸的眼睛看着她。
这依赖的动作极大地满足了萧明昭的保护欲和掌控欲。她心中的怒火奇迹般地平息了些,
伸手揽住裴砚微颤的肩膀,将他护在身侧,如同护着一只受惊的雏鸟。
她环视鸦雀无声的厅堂,目光睥睨,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给本宫听好了!
裴砚是本宫的人!谁再敢给他半分委屈受,让他掉一滴眼泪,
”她手中的短刀指向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刘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本宫就让他,
比这蠢货的下场,凄惨十倍!”说罢,她不再看地上失禁的刘侍郎一眼,拉着裴砚冰凉的手,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扬长而去。回府的马车上,裴砚依旧垂着头,沉默着。
萧明昭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头那点因暴力发泄而升起的快意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取代。
她喜欢看他依赖她的样子,喜欢为他出头时他那怯怯的眼神。“还怕?”她放软了声音,
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诱哄,伸手想拂开他额前一缕汗湿的碎发。
裴砚却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不着痕迹地偏过头,
避开了她的碰触。他抬起眼,眼中惊惶褪去,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平静,
声音低哑:“谢公主为臣解围。臣…没事了。”那点刻意的疏离,像一根细小的刺,
轻轻扎了萧明昭一下。她有些无趣地收回手,靠回柔软的锦垫里,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刀鞘。心头那点满足感,莫名地淡了些许,
被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取代。她没看到,裴砚低垂的眼帘下,深潭般的眸子里,
翻涌着比夜色更浓的复杂情绪。利用的快意,对自身软弱的厌恶,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毫不迟疑的维护而生出的涟漪。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滑过。萧明昭对裴砚的“好”,带着她独有的骄纵印记,
却也真实得令人心惊。她知道他不喜喧闹油腻,小厨房的膳食便永远清淡精致,
连他多夹了一筷子的素炒笋尖,第二日便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桌上。
她记得他随口提过一句“江南的梅雨时节,竹气最清”,没过几日,
一盆从南地快马加鞭运来的、姿态清雅的紫竹盆景便摆在了他书案一角。她出府赴宴或游玩,
无论多晚回来,手里总会拎着点东西——有时是东市新出炉、还带着温热的桂花糖藕,
有时是西街老字号、据说能安神静气的沉水香,甚至有一次,
是城外护国寺后山摘的一捧带着露水的野栀子花,只因她路过时觉得那香气清冽,
莫名觉得他会喜欢。裴砚的生辰在初夏。那日他下值回府,踏入竹风轩,
便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轩内并未大肆铺张,只在临窗的案几上,
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素雅的白瓷阔口瓶。瓶内没有插那些名贵的牡丹芍药,
而是疏疏朗朗地斜插着十几支新折的荷花与莲蓬,碧绿的荷叶还带着水珠,
粉白的花苞亭亭玉立,莲蓬青翠饱满,清雅的荷香幽幽弥漫了整个房间。
萧明昭就坐在那瓶荷花旁,托着腮,见他进来,眼睛亮晶晶地弯起:“回来啦?喏,生辰礼。
”她指了指那瓶荷花,语气随意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得意,“本宫亲自去太液池摘的,
怎样?比那些金玉俗物强吧?”初夏的暖风穿堂而过,吹动荷叶,也拂动了裴砚的心弦。
他看着瓶中那几支摇曳生姿、还带着太液池水汽的清荷,
再看看萧明昭被太阳晒得微红、沾着一点泥印的脸颊,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
这份“好”的重量。无关权势,无关美色,只是一个骄纵的、被宠坏了的公主,
笨拙又认真地,想对他好。心底某个被仇恨冰封的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有陌生的暖意悄然渗入。他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波澜,
声音却比平日温软了许多:“公主费心了。此礼…甚好。”萧明昭对他的“尊重”,
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新婚之夜,当他以身体不适、尚未准备好为由,苍白着脸,
带着几分惶恐提出暂缓圆房时,她只是挑了挑眉,眼神在他脸上身上溜了一圈,
像是在审视一件精美的瓷器,最终撇撇嘴:“啧,病秧子就是麻烦。行吧,
本宫不差这一时半刻,养好了再说。”此后,她竟真的从未逾矩。
她喜欢看他沐浴后微湿的墨发垂落肩头的模样,喜欢看他午睡时安静无害的侧脸,
甚至喜欢在他看书时,故意凑过去嗅他衣襟间淡淡的墨香和药草气息,但也仅限于此。
那眼神纯粹得如同欣赏一幅名画,不带丝毫狎昵。这份奇异的克制,
反而让裴砚在偶尔被她靠近时,心跳失序,生出一种连自己都唾弃的…受宠若惊。然而,
那沉重的阴影始终如跗骨之蛆。书房隐秘的暗格里,
父亲染血的玉佩和母亲临终前仓促写下的血字布帛,如同淬毒的针,日夜刺痛着他的神经。
所有的线索,千丝万缕,
模糊却令人胆寒的方向——当年负责追查父亲“贪墨”案、并最终导致裴家满门被灭的钦差,
极有可能就是已故的靖王,萧明昭那位为救当今圣上而死的父王!
每当他在萧明昭不经意的体贴中感到一丝动摇,
那玉佩冰冷的触感和布帛上刺目的暗红便会瞬间将他拉回地狱。
他无法忘记满门倒在血泊中的惨状,无法忘记自己是如何在忠仆的尸身下装死才逃过一劫。
萧明昭越好,那份好就越像裹着蜜糖的砒霜,让他沉溺又痛苦,靠近一步是深渊,
远离一步…却又被她身上那种毫无阴霾的骄阳般的气息所吸引。这种反复的撕扯,
让他对萧明昭的态度变得忽冷忽热。有时,他会因她递来的一块合口味的点心,
眼底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有时,却在她靠近时,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眼神疏离得如同隔着一座冰山。萧明昭何曾受过这等反复无常的冷遇?
她是被捧在云端长大的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裴砚的美色再合她心意,
也经不住他这般阴晴不定。耐心,终于在又一次她兴致勃勃地分享宫宴趣事,
而裴砚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后,彻底告罄。“啪!
”萧明昭将手中把玩的羊脂玉镇纸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都晃了晃。她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书案后、神思似乎飘到九霄云外的裴砚,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里此刻燃着熊熊怒火。“裴砚!你给本宫甩什么脸子?!
”她声音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尖锐,“本宫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哄着你,事事依着你,
你还想怎样?!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裴砚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回神,下意识地抬头。
对上她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他心头一紧,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
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防御——他抿紧唇,移开视线,沉默以对。这无声的抗拒,
彻底点燃了萧明昭的脾气。“好!好得很!”萧明昭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鼻子,
“你不稀罕本宫哄是吧?行!本宫还不伺候了!京城里等着哄本宫开心的美男子,
排着队能绕护城河三圈!”她猛地一甩袖子,织金牡丹的裙摆旋开凌厉的弧度,“备车!
去‘醉春风’!本宫要听曲儿!要最好的头牌作陪!”她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留下一室死寂和书案后脸色骤然惨白的裴砚。醉春风…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
最负盛名的…男色之地。他放在膝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