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凶宅试睡员,我见过各种灵异现象。
但这次遇到的鬼魂格外不同——她总是背对着我哭泣。直到我发现她死前被冤枉偷窃,
而真正的窃贼是我祖父。昨晚她终于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写满冤屈的**。
**最后一行字是:“你爷爷偷走的不仅是财物,还有我的人生。”---这行当干久了,
骨头缝里都渗着阴气。我叫李默,吃的是“凶宅试睡员”这碗饭,客户砸钱,
求的就是我们这些八字硬、胆气足的人,用一身阳气去压宅子里的怨怼,
写下一份“无事发生”的报告,好让那些折价的房产能重新见光。说白了,
就是高级点的纸扎人,给活人看,也给死人看。眼前的这栋老洋房,就是我的新活儿。
隐匿在城西一片疯长的梧桐树影里,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
据说是民国时一个富商外室的居所,女人含冤而死,地方志里语焉不详,
只留下点“红颜薄命”的香艳想象。可行业内流传的版本更具体——这屋子,闹鬼,
还是个女鬼,不害命,只诛心。她总在子夜时分出现,背对着人,嘤嘤哭泣,那声音不尖锐,
却像冰锥子,慢慢往你耳膜里钻,搅得人神经寸断。钱给得足够多,
多到能让我暂时把对“不同”的警惕压下去。我拎着简单的行李和专业设备,
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带着黄铜门环的木门。灰尘混合着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宽敞,
却因层高而显得压抑,几件残存的旧家具蒙着白布,像蛰伏的怪兽。
空气里有种挥之不去的阴湿,黏在皮肤上,甩不脱。第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夜,依旧寂静。
直到第三夜,子时刚过,她来了。没有预兆,她就站在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阴影里。
穿着一身褪色的旧式旗袍,勾勒出单薄的背影,长发披散着。哭声就是那时响起的,
不是嚎啕,是那种极力压抑、却又控制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呜咽,
裹挟着无尽的委屈和绝望,在空荡的房间里盘旋,钻进每一个角落,也钻进我的脑子。
我握紧了随身带的强光手电和录音笔,手心里一层冷汗。按照规程,
我记录了时间、方位、现象。我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那背影透着一种绝对的拒绝,
一种沉沦于自身悲苦的屏障。此后的几夜,她准时出现,永远是那个姿势,在那个位置,
用同样的哭声切割着夜晚。我开始试着在白天调查。老邻居早已搬空,
地方志的记录也仅限于富商和外室的桃色新闻。但我在一个收旧货的老人口中,
撬开了一点不同的东西。老人嘬着烟袋,
眯着眼回忆:“那女人啊……听说不是自愿跟那富商的,心里念着个穷学生。
后来……好像是富商家丢了件顶值钱的古董,怀疑是她偷了要跟相好私奔,
给活活打死了……造孽啊。”偷窃?私奔?这和老宅流传的“冤屈”似乎对上了榫头。
任务期限临近,我必须拿到更确切的“证据”。一个深夜,当她再次出现时,我深吸一口气,
打破了不与她直接交流的禁忌。我隔着一段距离,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你有什么冤屈?
或许……我可以帮你。”哭声戛然而止。那背影猛地僵住。然后,极其缓慢地,
她开始转过身来。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监控设备无声地运转着。先是侧脸,苍白,
没有一丝血色。然后,是整个正面。没有想象中狰狞的鬼脸,没有流淌血泪的眼窝。
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平滑的皮肤本该是五官的位置,覆盖着一张用鲜血写就的书信。
那血字猩红刺目,仿佛刚刚写下,还带着湿漉漉的光泽。
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炸开。强烈的惊悚感攫住了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去辨认那些血字。字迹娟秀,却透着无尽的愤恨。
“窃玉者,李望山。”第一行字,就像一颗子弹,正中我的眉心。李望山?
这是我那个一辈子老实巴交、去年刚过世的祖父的名字!怎么可能?我压下翻腾的气血,
继续往下看。**详述了当年那桩冤案:富商丢失的是一块祖传的翡翠龙凤珮,价值连城。
他一口咬定是这位不肯屈从的外室所偷,要拿去接济她的旧情人。严刑拷打,女人至死否认。
而真正的窃贼,是当时在富商家做帮工、负责打理库房的李望山。他见财起意,监守自盗,
并巧妙地将嫌疑引给了这个本就处境堪忧的女人。**一行行,控诉着窃贼的恶行,
也泣诉着女人随之而来的悲惨命运——情郎被富商派人打断双腿逐出本地,
她本人被活活折磨至死,死后名声扫地,尸骨无存……最后一行血字,巨大,狰狞,
几乎占满了她整张“脸”的下半部分:“你爷爷偷走的不仅是财物,还有我的人生。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祖父……那个总是笑眯眯给我塞糖、教我写字的祖父……竟然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眼前这无尽悲鸣的根源?那无面的女鬼,静静地“站”在那里,血字对着我。没有眼睛,
我却能感受到那穿透灵魂的凝视,混杂着滔天的冤屈和一代人命运的重量。
她微微抬起了那只一直垂着、肤色青白的手,指向我,
又仿佛指向我身后看不见的、流淌着李望山血脉的整个家族。录音笔还在忠实地工作,
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音节。职业要求我客观记录,但此刻,
我拿什么去面对这份刻在血与魂中的“客观”?我看着她,看着那满脸的血字,
看着那没有五官、却凝聚了所有痛苦的“脸”。我该怎么办?那无面的女鬼,血字森然,
那只抬起的手固执地指向我,仿佛将我钉在了道德的审判席上,替我的祖父,
替我们李家的血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那无声的诘问比之前的哭泣更具穿透力,
一下下凿刮着我的神经。职业素养在这巨大的、涉及至亲的真相面前,碎得不成样子。
我几乎是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一个蒙尘的木凳,发出刺耳的响声。我不敢再看那张脸,
那篇**,猛地转身,逃也似的冲回了临时安置在二楼的卧室,“砰”地关上门,
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大口喘息。心跳如擂鼓,
祖父慈祥的面容与**上“窃玉者李望山”那几个字在脑海中疯狂交替、撕扯。
那个会把我扛在肩头看社火、会用粗糙的手掌摩挲我头顶的老人,
和那个因一时贪念毁掉一个女子一生、导致其惨死的窃贼……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门外,
那令人骨髓发冷的哭泣声没有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仿佛整栋洋房都随着那女鬼一起,在无声地注视着我,等待我的回应。那一夜,
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第二天,我请了假,没有去客户公司做阶段汇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
翻出了祖父留下的遗物——一个老旧的樟木箱子。里面大多是他的一些旧衣服、工具,
还有几本泛黄的日记。我从未仔细翻阅过,总觉得那是老人的唠叨。此刻,我却像疯了一样,
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一寸寸地摸索,一页页地翻看。日记里记的大多是流水账,天气,
工钱,偶尔对时局的几句模糊抱怨。直到我翻到箱子最底层,
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硬硬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更薄、更破旧的小册子,
似乎是工作笔记。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划过,心跳再次失控。
在一页记录着库房物品清单的角落,用极淡、几乎难以辨认的铅笔字,
写着一行小字:“翡翠珮,动心,取之,祸否?”字迹潦草,透着一丝犹豫和恐惧。日期,
恰好与老人所说的富商家失窃案时间吻合。“啪。”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是真的。祖父,李望山,确实是那个窃贼。他不仅偷了玉,
在那句含糊的“祸否?”之后,他显然选择了将祸水东引,让那个无辜的女人承担了所有。
愤怒、羞愧、一种难以言喻的家族污秽感淹没了我。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久久无法动弹。
黄昏再次降临。我知道,我必须回去。不仅仅是为了那份工作,更是为了一个交代。
对那个被困在老洋房里几十年的冤魂,也对我自己的良心。我重新走进那栋洋房时,
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沉重地压着一个人的性命,
一个被窃取、被践踏、被彻底毁灭的人生。而我的血管里,
流淌着施加这一切的、那个人的血。子夜。她如期而至。依旧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背对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