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停置兰宸妃尸体的偏殿外,灯火通明,重兵把守。
皇帝面色铁青地坐在龙椅上,左右是几位重臣和后宫位份高的妃嫔。靳以衡跪在下方,而谈璩瑶,则站在他的身侧,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目光。
“荒谬!”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是兰宸妃的姑母,位份颇高的德妃。她指着谈璩瑶,浑身发抖,“陛下!此女乃贱籍!怎可触碰宸妃玉体!这是对宸妃的亵渎,对皇室的羞辱!”
“陛下,”另一位老臣也附和,“仵作之流,手段阴秽,岂能登大雅之堂?靳大人此举,分明是病急乱投医,意图扰乱视听!”
皇帝的目光阴沉地在靳以衡和谈璩瑶身上扫过:“靳以衡,你确定要让你的妻子,来验看宸妃的尸身?”
靳以衡叩首:“陛下,臣蒙受奇冤,唯有真相可证清白。臣妻虽出身仵作之家,却深得其父真传。事急从权,请陛下恩准!”
谈璩瑶能感觉到靳以衡紧绷的肌肉,他在赌,用他和她两个人的性命在赌。
“好!”皇帝猛地一拍扶手,“朕就准了!但谈氏,你若验不出个所以然,或是亵渎了宸妃,朕便治你与靳以衡同罪,凌迟处死!”
压力如山般压下。
谈璩瑶却面色不变,只是平静地福了一礼:“民女,遵旨。”
她转身,对旁边的内侍道:“请准备以下物品:白醋、烧酒、全新的白布数匹、银针数根、灯盏、最烈的酒、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越薄越好。”
内侍看向皇帝,皇帝微微颔首。
东西很快备齐。谈璩瑶净手,用烧酒擦拭,又用白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无情的眼睛。
她走进偏殿,兰宸妃的尸体被安置在一张榻上,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确实像是中毒或暴毙之状。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始检查。
解开衣物,检查体表。指甲缝,耳后,头皮……一寸寸,一丝不苟。
殿外的人透过敞开的门,能看到她专业的动作,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仵作之女,她的沉稳、老练,仿佛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场景。
靳以衡看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探究。
“体表无明显外伤,指甲呈淡紫色,初步判断为中毒。”谈璩瑶清冷的声音传来。
德妃立刻哭喊:“看!她就是中毒死的!靳以衡,你还有何话说!”
谈璩瑶没有理会,她拿起银针,用烈酒擦拭后,探入死者喉部。取出后,银针并未变黑。
“喉部无毒。”
她又用白布蘸取白醋,轻轻擦拭死者口鼻周围,仔细观察。
接着,她做了一個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的动作——她掰开了死者的嘴巴,凑近仔细观察,甚至用手扇闻气味。
“口腔黏膜无破损,无异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死者微微隆起的腹部。
“陛下,民女需要剖开死者腹部,查验胃内容物及内脏,方能确定毒物来源与真正死因。”
“什么?!”
“剖腹?!”
“大胆!”
殿外瞬间炸开了锅!剖开妃子的尸体?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狂悖之举!
“陛下!不可啊!”德妃几乎要晕厥过去,“让此女亵渎宸妃遗体,臣妾宁愿一头撞死!”
皇帝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谈璩瑶转身,面向殿外,目光清澈而坚定:“陛下,若不剖验,则无法得知毒物如何进入体内,真凶便可逍遥法外。民女手法精准,只取证据,最大程度保全遗体尊严。是让真相大白,还是让宸妃娘娘死得不明不白,请陛下圣裁!”
靳以衡也抬起头,沉声道:“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
皇帝死死盯着谈璩瑶,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准!”
谈璩瑶不再犹豫。她拿起那柄薄如柳叶的小刀,在灯焰上灼烧消毒。
锋利的刀尖,精准地划开了死者腹部的皮肤。
殿外传来阵阵惊呼和干呕声。就连那些见惯了风浪的大臣,也面色发白。德妃直接晕了过去。
谈璩瑶却心无旁骛,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她熟练地分离组织,暴露胃部,切开……
她用银针探入胃内容物,银针瞬间变得漆黑!
“胃内有剧毒!”她高声道。
但紧接着,她的动作顿住了。她的手指,在死者胃部的下方,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那不是食物,也不是人体该有的器官。
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和镊子,将那个硬物分离出来,用清水洗净。
那是一个小巧的、做工极其精巧的金色铃铛。铃铛内部中空,似乎曾经装着什么。
而铃铛的表面,刻着一个隐秘的图案——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这是……”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亲王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前朝余孽,‘涅槃教’的信物!”
满堂皆寂!
涅槃教,一个前朝覆灭时留下的神秘组织,一直致力于打败本朝,其教徒行动诡秘,手段狠辣,朝廷剿灭多年,始终未能根除。
兰宸妃的胃里,竟然藏着涅槃教的信物!
这意味着,兰宸妃很可能不是简单的被害,她的死,可能与涅槃教有关!甚至,她本身就是涅槃教的人!
谈璩瑶举起那枚金色铃铛,和那根漆黑的银针,转身面向皇帝。
她的脸上沾着些许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
“陛下,真相并非如此简单。宸妃娘娘确系中毒而死,但毒物并非从口鼻而入。民女在其小肠末端发现毒素残留,且伴有局部溃烂。真正下毒的方式,是通过‘谷道’(**),将藏于这铃铛中的缓释毒药,送入体内!”
“此铃铛设计精巧,外壳不易消化,能在胃中停留一段时间,造成服毒自尽的假象后,才落入肠道,真正释放毒素。凶手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刁钻,绝非寻常宫斗!此乃精心策划的、带有明确目的的谋杀栽赃!”
她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众人,最后落在靳以衡身上。
“靳大人玉佩遗失,官袍被撕,时间地点皆被人证目睹……这一切,不过是幕后真凶,为了掩盖兰宸妃真实死因和身份,而设下的第二层障眼法!”
“真正的凶手,不仅熟知宫廷规矩,能接近宸妃,更可能……与那前朝余孽,‘涅槃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刹那间,整个偏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从谈璩瑶手中的证物,缓缓移到了皇帝那震惊而暴怒的脸上。
案子,不仅没有结束,反而牵扯出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阴谋!
靳以衡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一个更大的漩涡,已经开始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谈璩瑶站在那里,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羞辱的仵作之女。
她是能于金殿剖尸,于绝境中找出真相的,靳以衡的“夫人”,也是这盘巨大棋局中,一枚刚刚展现出惊人力量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