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人在盯着她。
她浑身一僵,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听不到一点呼吸声,却能清楚感觉到,有人在那里。
盯着她。
谢宛玉猛地攥紧被子,指节都泛白了。
是谁?谁在盯她?杀阿月的杀手?
她想起身去看,却又不敢,怕被杀手发现她醒着,怕刀下一瞬就抵上她的脖子。
谢宛玉提高警惕,做好反抗的准备。
这道视线很沉很烫,甚至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头皮阵阵发麻,恐惧全方位包裹着她,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迫感逼得窒息时,那沉烫的注视感,倏地消失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
可谢宛玉依旧僵硬地躺着,是今日经历的太多,过度紧张产生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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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亮透。
从主院问安回来,秀巧嬷嬷便絮絮叨叨向谢宛玉讲了许多规矩,一直到临近申时,才引她前往东院。
路上还在反复叮嘱:“姑娘此番去见公子,言行须得格外谨慎,公子不喜人多话,回话时切记恭谨简练,眉眼勿乱瞟,仪态须端正。”
“若公子审问昨日纵火案,姑娘也不必害怕,如实作答就好。”
寒风卷着雪点子,谢宛玉在秀巧嬷嬷的千叮咛万嘱咐下,进了裴凛的书房。
裴凛正坐在案后,并未抬头,只将手中纵火案卷宗略略移开,露出清峻的侧脸。
谢宛玉一晚没睡,想了一整夜对策,早已做好被他审问的准备,缓步上前,屈膝行礼:
“兄长。”
听到这两个字,裴凛执卷宗的手轻颤。
他垂睫静了一瞬,便朝东窗下那张梨花木圈椅看去,声音沉肃:“去那边坐着等我。”
“是。”
谢宛玉依言过去,刚坐下,便见他捧着一大摞纸张走来,在她对面落座,将那摞纸不轻不重搁在桌上。
砚礼铺纸研墨,待墨色浓淡适宜,裴凛才抬眼看向她。
见她丝毫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他眼底掠过极淡的阴翳。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入裴府,便依家规,既涉案件,便守律法。”
他没有过问她当初为何不告而别,甚至也没有审问纵火案,反而教起了家规。
谢宛玉心中有些疑惑,偷偷看他脸色,他面色沉肃,辨不出喜怒。
她隐隐不安,缓慢提笔记下他所讲内容。
“裴家家规,共计五千条。”他声音冷冷的。
多少?五千条?
裴家这是把日子过成编书了?
谢宛玉垂睫。
难怪曾经与他相处之时,他规矩很是严,就连帐幔之事,都不许她声大,每每她无法自抑失控,便让她咬着玉佩,或来吻她,如今想来,被五千条家规压着,能不严吗?
她真有点佩服自己,当初竟然能勾动他。
“这五千条家规,分仪、言、行、责......说到底,皆绕不开一个礼字。”他淡声。
“裴家儿女,当知礼。”
谢宛玉小心翼翼记下,做足了懂事听话妹妹的模样。
对面男人又开口:“今日先学仪类前五十条。”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反常。
谢宛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继续提笔蘸墨。
“这句不用记。”裴凛闭了闭眼,忽然出声。
谢宛玉急忙收腕,悄悄看他,他脸色似乎沉了几分。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摞纸推至她面前:“这是裴家全部的家规。”
有现成的?谢宛玉连忙搁笔去接。
可当拿起那摞纸时,才发现并未被装订成册,纸上的字迹也格外眼熟。
是他的字迹,纸张还很新,显然是才写完没多久,还来不及装订成册。
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漫上来,谢宛玉忍不住抬眼望他。
裴凛坐得笔直,衣冠胜雪,见她望来,非但没避开,反而就那样静静、坦然地与她对视,点漆的眸子隐隐有些寒意。
谢宛玉心头突地一跳。
这视线太过熟悉,就像昨夜——
昨夜是裴凛在盯着她?
不不不,怎么可能,他可重规守礼了,怎么会做出深夜窥视这种逾越的事?
谢宛玉强行压下关于昨夜的猜想。
眼下裴凛不提旧事,甚至不审问纵火案,反而平静教她家规,这反常的冷静,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心慌。
——她太被动了。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任由他掌控节奏,否则迟早要被他揪出底细,扔进大牢问斩。
就算最后等她的是死路一条,至少、至少也要撑到见到林谦穆的那一天。
裴凛不主动,那就由她来,此刻她需要主动破局。
“兄长。”谢宛玉放软声音,挑起话头,“不知昨日的纵火案,可已有眉目了?”
“查案最忌打草惊蛇。”他声音淡淡的。
他是在说查案的常理?还是在暗指她就是那条蛇?
谢宛玉后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忙垂下眼,声音软得发怯:“兄长说的是,我、我只是昨日受了惊,心里害怕。”
“怕什么?”他问。
谢宛玉顺着他的话回应:“昨日的客栈纵火,是有人蓄意而为、我不知是谁想要我的命,只怕、只怕那人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我害怕。”
音落时尾音还发着颤。
裴凛看她受惊害怕的模样,想起方才阅过的纵火案卷宗。
“客栈人员、裴家下属,连同刘秀月本人,共计二十四人,发现的尸首也正好二十四具。”
谢宛玉垂眼静听。
“从现场痕迹和口供来看,火是从门外烧进来的,走廊上发现了明显的油渍,初步判断起火点是走廊。”
他语气很平:“而屋内地面上、床下亦检出油迹,可见纵火者能自由入内,非外人所为。”
谢宛玉昨夜虽疑过王管家与裴静姝,却无实证,他不喜人凭空臆测,她便没有多话,只听想得到的信息。
裴凛忽抬眼看她,将那句关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二十四人刚好二十四具尸身。”
偏偏,多出了一个她。
“告诉我,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是谁?”
他声线低沉:“宛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