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裴晋,百亿身家,出来竞选议员。
一切顺风顺水,直到一张照片被甩了出来。
照片上,我,他那位永远得体优雅的妻子,穿着破洞恤,举着牌子,头发乱糟糟地对着镜头呐喊。
标题是:“议员候选人夫人,曾是激进环保抗拒者”。
一夜之间,我成了他政治生涯最大的污点。
他的竞选团队如临大敌,他的对手弹冠相庆。
所有人都等着我出来道歉、流泪、切割过去,扮演一个被连累的、无辜的、需要丈夫保护的弱者。
他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裴晋需要的是选票。
而我,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告诉所有人,二十年前我坚持的东西,今天,依然价值千金。
这场记者会,不是我的审判庭。
是我的加冕礼。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修剪花园里的白山茶。
剪刀很锋利,咔嚓一声,一截多余的枝丫掉在地上。
就像命运。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裴晋的首席助理,老许。
他的头像是个一丝不苟的“许”字书法。
我没接。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五分钟前,那张照片就已经全网推送了。
我点开新闻APP。
头条,黑色的加粗字体,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油墨味。
“裴晋夫人姜凝大学旧照曝光,曾参与激进环保**活动”。
照片拍得很好。
高清,锐利。
把我二十岁时,脸上混合着汗水、油彩和愤怒的表情,拍得清清楚楚。
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恤,上面印着一个快要掉色的地球。
手里举着的牌子,用红色油漆写着:“别让我们的孩子,只能在教科书里看到蓝天”。
背景是推土机和警察组成的人墙。
那是我。
二十岁的姜凝。
愣头青,理想主义者,为了一个即将被填平的湿地公园,和一群同学睡了三天的大街。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
现在,我成了别人攻击我丈夫的弹药。
真讽刺。
家里的座机响了。
接着是玄关的可视电话。
我知道,裴晋的整个竞选团队,现在大概已经炸了锅。
距离市议员的最终投票,还有十五天。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负面新闻,都可能让裴晋之前几个月投入的上亿资金,打水漂。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旁边的石凳上。
继续修剪我的山茶。
咔嚓。
又一根。
这棵树的姿态不好,太张扬了,需要收一收。
就像有些人。
女佣张嫂端着茶过来,眼神躲躲闪闪,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夫人,许助理的电话,打了十几遍了。”
“嗯。”
我头也没抬。
“他说,裴先生让您立刻回个电话。”
“知道了。”
我的语气很平淡。
平淡到张嫂以为我还没看见新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夫人,网上那些照片……都是P的吧?您这么文静的人。”
我停下剪刀,看了她一眼。
“张嫂,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张嫂愣住了。
“就,就是……裴先生的夫人啊。”
她说。
是啊。
裴晋的夫人。
这个身份,我已经扮演了十年。
完美,得体,永远微笑,像这花园里被人精心修剪过的植物。
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植物也是有根的。
我的根,扎在二十年前那片湿热的泥土里。
我终于拿起手机,回拨给老许。
电话瞬间就接通了。
老许的声音像是被人用砂纸磨过,又干又急。
“太太!您总算回电话了!您看到新闻了吗?”
“看到了。”我说。
“您现在在哪?绝对不要出门,不要见任何记者,公关团队马上就到您那里,我们会……”
“老许。”
我打断他。
“你在哪?”
“我在竞选总部,所有人都……”
“让裴晋接电话。”
我的声音不大,但老许那边瞬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裴晋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算稳,但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
“阿凝。”
“嗯。”
“你还好吗?”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质问,是关心。
我心里某个地方,稍微软了一下。
“我没事。你呢?”
“我撑得住。”他说,“只是,团队这边压力很大,梁嵩那边这次是下了死手。”
梁嵩,他这次竞选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这手笔,确实是他的风格。
阴狠,毒辣,专挑软肋下手。
他们觉得,我就是裴晋的软肋。
“我知道。”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公关团队的方案是,冷处理,然后发一个声明,就说那是年轻不懂事,被蛊惑了。我会安排几个主流媒体,把风向带过去。”
“然后呢?”
“然后,你这段时间就不要露面了,我会处理好。”
“你的意思是,让我躲起来?”
“阿凝,这不是躲。”裴晋的语气重了一点,“这是策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
“用我的‘不懂事’,来稳住你的局面?”我问。
裴晋又沉默了。
我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皱着眉,捏着眉心。
“对不起。”他说,“我知道这让你委屈了。”
“委屈?”
我轻轻笑了一声。
“裴晋,你觉得我是在乎这个?”
他没说话。
我看着面前这棵被我修剪得有了雏形的山茶,开口了。
“帮我准备一场记者会。”
“什么?”裴晋的声音瞬间拔高,“阿凝,你疯了?现在出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不。”
我拿起剪刀,剪下最后一根枝条。
很完美。
“我是去告诉他们,子弹,应该是什么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