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素袋撞限量笔,恁金贵俺带不动》 在线阅读<<<<
1.九月初的北京,秋老虎正凶。沈念。她个子不高,却像一棵从石缝里倔强钻出的小树,
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劲儿。皮肤是乡下日头长期关照下的小麦色,泛着健康的光泽。肩上,
一个鼓鼓囊囊、印着硕大“尿素”字样的白色编织袋,被她用一根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勒在瘦削的肩头。她微微弓着腰,脚步却踩得又急又实,
每一步都像是要把水泥地踩出一个坑来。额角的汗珠汇成小溪,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
她也顾不上擦,一双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在攒动的人头和各式各样的指示牌间急切地搜寻着新生报到的方位。“让让!麻烦让让!
俺报到!”她操着浓重的口音,声音不大,努力想在喧哗的人潮里扎出一条缝隙。
人群摩肩接踵,汗气蒸腾,她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艰难地向前拱着。
尿素袋子那粗糙的棱角,不可避免地蹭过旁边一个女生的名牌包。女生“哎哟”一声,
嫌恶地皱眉躲开,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念肩上的袋子和她洗得发白的校服。
沈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咬紧嘴唇,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扛着袋子往前冲,
只想快点冲出这片让她窒息的、无形的网。就在她快要冲到相对开阔些的校门内侧通道时,
异变陡生。她根本没看清前面是什么情况。
只觉得视野里突然出现一片干净的、带着淡淡清冽皂香的白色,紧接着,
肩膀上的尿素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撞击的力道不小,她一个趔趄,
肩上的麻绳一滑,沉重的袋子“噗”一声闷响,砸在脚下。与此同时,
一声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啪嚓!”沈念站稳脚跟,心猛地一沉。她低头,
只见自己脚边,一支钢笔摔成了两截,墨色的汁液正从断裂处汩汩涌出。更糟糕的是,
那墨水不偏不倚,有几滴正溅在旁边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上,还有几滴,
则甩在了那鞋主人的……裤子上。她的目光顺着那笔挺的黑色休闲裤往上移。裤子的主人,
很高。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那支惨死的钢笔和裤脚鞋面的墨渍上,
侧脸的线条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冷硬。他周身似乎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
将周围的嘈杂和热浪都隔绝开来,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沉静。完了。沈念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钢笔,这裤子,这鞋……还有这人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气,
都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金贵。她闯祸了,闯了个大祸。
一股强烈的窘迫和心疼瞬间攫住了她。那支笔,一看就是顶好的东西,就这么碎了!
她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那两截断笔,手指还没碰到,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不高,
语调平直,带着一种被强行压下去的烦躁,清晰地穿过周围的嘈杂:“站住。
”沈念的手僵在半空。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眼睛。那眼睛很漂亮,瞳仁是极深的墨色,
此刻却没什么温度,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冷冷地审视着她,
审视着她肩上那个刺眼的尿素袋子,审视着她额角的汗珠和洗得发白的校服。“我的笔。
”他言简意赅,目光从断笔移到沈念脸上,那眼神里的压力,沉甸甸的。沈念的脸更烫了,
窘迫像无数小针在扎。她看着地上那滩迅速扩大的墨迹,
看着那断成两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笔,
再看看眼前这人通身的气派和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一股邪火“噌”地就顶了上来。
心疼那笔,更恼火这人的眼神——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恁这钢笔是金疙瘩做的?
”沈念挺直了脊梁骨,豁出去了,“咋恁金贵?碰一下能咋?俺家那老母猪下崽,
动静都比这稳当!满地乱拱也没见摔坏啥金贵物件儿!”话音落地的瞬间,
整个通道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扛着行李的、擦着汗的、互相说笑的新生和家长,
动作都凝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惊愕的、好奇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落在沈念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扫过那个一身清冷、裤脚沾着墨渍的高挑男生。
裴斯年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怔忡。他大概是活了二十年,
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如此质朴又如此生猛的方言,把他和一只下崽的老母猪相提并论。
那“金贵”两个字从这姑娘嘴里带着浓重乡音蹦出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砸得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像炸了毛的小动物一样的女生,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窘迫、心疼,还有一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倔强蛮横。
他没再说话,只是又深深地看了沈念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弯腰,
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嫌弃地拈起那两截断掉的钢笔残骸。
他甚至没再看地上那滩墨渍和沈念一眼,转身,迈开长腿,径直穿过人群自动让开的缝隙,
消失在教学楼的方向。沈念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还红着,
刚才那股豁出去的劲儿慢慢泄了,只剩下闯了大祸的后怕和茫然。
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地上的尿素袋子,
重新勒在肩头,那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肉里,带来一点真实的痛感。她低着头,
像一头负重的倔强小牛,闷声不响地扛着那个巨大的、印着“尿素”的白色口袋,
朝着与裴斯年相反的方向——那挂着“新生报到处”牌子的地方,一步一步,
重重地踩了过去。2.那支**版万宝龙146的“尸体”,
最终还是变成了裴斯年书桌上一个教训。他后来托人查过,
那个扛尿素袋、口出狂言把他和老母猪相提并论的女生,叫沈念,生物系大一新生。
裴斯年坐在图书馆临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厚重的经济学原版书。突然,一阵压抑的念诵声,
嗡嗡嗡地钻进这片宁静。
…self-discipline…三翻四翻…三翻四翻…”那声音就在他斜后方不远处,
执着地、磕磕绊绊地重复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认真,偏偏发音诡异得离谱。
裴斯年翻书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视线穿过书架间的缝隙。果然是沈念。
她缩在角落一个光线不太好的位置,面前堆着几本厚厚的英文专业书,
头发有些毛躁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微微冒汗的额头。她眉头紧锁,嘴唇用力地开合,
对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单词,一遍遍艰难地模仿着,浑然不觉自己制造了多么魔性的噪音。
“Self-discipline…”她又念了一遍,
那“self”硬生生被她拗成了“三翻”。裴斯年搁下了手中的笔。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笑。他站起身,绕过书架,走到她桌前,
高大的身影瞬间在她摊开的书本上投下一片阴影。沈念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清是他,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一丝被抓包的尴尬。
她下意识地想合上面前那本印着密密麻麻英文的书。
“是‘self-discipline’,”裴斯年开口,声音不高,
带着图书馆里特有的那种沉静,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重音在‘dis’上,
‘self’里的‘f’要轻,舌尖抵下齿龈送气,不是‘翻’。”沈念愣住了,
警惕被茫然取代,嘴巴微微张着,似乎还没消化完这一串发音指导。裴斯年没等她反应,
直接伸出手指,
页上那个单词:“跟我念:Self-discipline”沈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指,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她又看看那个单词,再看看裴斯年没什么表情的脸,
迟疑了一下,带着浓重的试探口音,
小心翼翼地模仿:“赛…赛尔夫…低斯…低斯…”裴斯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没打断,
只是更清晰地重复:“Self-discipline.‘dis’。
”沈念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发动一台老旧的拖拉机,调动起全身的力气,
憋红了脸:“赛尔夫——低斯——普林!”最后那个“普林”的音调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裴斯年终于没忍住,一声短促的、压抑在喉咙里的轻笑逸了出来。
他迅速抿住唇,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眼底那点冰封的痕迹,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差强人意,”他评价道,语气平淡无波,“至少不是‘三翻四翻’了。
”沈念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页里,
嘴里却还不服输地嘟囔,声音细若蚊蚋:“俺……俺知道念得不好……可俺们那儿老师,
没教过恁这么洋气的……”裴斯年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紧紧攥着笔的手。
那双手,指节有些粗大。手腕露在校服袖口外一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但在靠近小臂内侧的地方,似乎有一小片颜色略深的、不太规则的疤痕,
像是冻伤留下的旧痕。他的视线在那片疤痕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
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多听,多模仿。”他留下这句简短的建议,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沈念抬起头,看着那个挺拔冷漠的背影重新融入窗边的阳光里,心里五味杂陈。
窘迫感还没退去,但奇异地,刚才独自死磕单词时那种孤立无援的焦灼,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差强人意”冲淡了一丝。她低下头,
看着书页上那个“self-discipline”,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很小声地、一遍遍地重复:“赛尔夫…低斯普林…赛尔夫…低斯普林…”这一次,
发音似乎真的比“三翻四翻”要靠近了那么一点点。3.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校园,
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空气清冽刺骨。裴斯年刚从一场冗长的学生会议脱身,
独自走出教学楼。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大衣领口。就在这时,
他看到了雪地里的沈念。她正蹲在教学楼侧面的台阶下,背对着他,
对着一个堆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的雪人忙活。
她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薄的蓝色旧棉袄,在茫茫雪地里显得单薄又扎眼。她没戴手套,
冻得通红的双手正用力地把一小团雪拍实,试图给那个丑得有点滑稽的雪人安上鼻子。
她一边拍,一边对着雪人嘀嘀咕咕:“……中不中?瞅瞅恁这鼻子,
歪得跟俺村东头二狗他爹喝醉了似的……冻死俺了……”裴斯年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对着雪人自言自语、冻得直跺脚的背影,
一种荒谬又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他。这傻子,不知道冷吗?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那双粗糙的手被冻得又红又肿的样子。他沉默地站在那里,
雪花落在他深灰色大衣的肩头。沈念终于安好了那个歪鼻子,似乎满意了,
直起身想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结果一转身,就撞上了裴斯年没什么温度的目光。
她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脚下积雪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一声,
眼看就要狼狈地摔个**墩儿。裴斯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
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将她拽了回来。那一瞬间的接触短暂而突兀。隔着薄薄的旧棉袄,
裴斯年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的纤细,以及那布料下透出的、几乎没什么热气的冰凉。
她身上带着一种干净的、混合着冷冽空气和廉价肥皂的味道。沈念站稳了,惊魂未定,
脸上飞起两团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窘的。“谢……谢谢恁……”她结结巴巴地说,
飞快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像是怕冻着他似的。裴斯年没说话,
目光扫过她冻得通红的耳朵和鼻子,还有那双暴露在寒风里、指关节已经冻得发紫的手。
他沉默地解开自己颈间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带着他体温的暖意。
在沈念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错愕目光中,
他动作有些生硬地、不容分说地将围巾一圈圈绕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把她的下巴和耳朵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最后打了个松松的结。
那柔软的、带着陌生体温和清冽木质香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脖颈。沈念彻底僵住了,
眼睛瞪得溜圆,只会傻傻地看着他。裴斯年做完这一切,仿佛完成了一个任务,
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表情,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一件闲置物品。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
只是淡淡丢下一句:“戴着。”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有些模糊。说完,
他紧了紧自己的大衣领口,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走远了。
沈念呆呆地站在原地,脖子上围着那条过于柔软的围巾,残留的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
暖得让她几乎要发抖。她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在雪幕中越来越小,渐渐模糊。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像突然活过来似的,猛地原地蹦了一下,厚厚的积雪被她踩得四溅。“暖和!
”她扯着嗓子对着裴斯年消失的方向喊,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真暖和!比俺家冬天烧的炕头还带劲咧!”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围在脖子上的柔软织物,
那触感陌生又奇妙。她低头,把半张脸都埋进那温暖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鼻尖萦绕着那股好闻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刚才差点摔倒的惊吓和之前的寒冷,
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冲散了。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像个意外捡到了稀世珍宝的孩子。4.那条带着裴斯年体温的围巾,像一道无形的桥梁,
笨拙地搭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沈念固执地想要还给他,
几次三番在图书馆、教学楼门口“偶遇”,裴斯年都只是淡淡一句“你留着”,
或者干脆用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扫她一眼,沈念便像被施了定身咒,
准备好的话都噎在喉咙里。那条围巾,最终成了她旧棉袄上最格格不入也最温暖的装饰。
他们的交集,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微妙的方式增多。裴斯年发现,
自己偶尔会“顺路”经过生物系的实验室,
看到她在显微镜前专注得眉头紧锁的侧脸;或者在图书馆那个角落,
听到她跟拗口的专业术语较劲时,气急败坏的嘟囔。他依然话少,
但会不动声色地在她卡壳时,指出书上某个容易忽略的要点。沈念呢?她依旧咋咋呼呼,
依旧带着她那股子泥土里长出来的韧劲儿和直率。她会在食堂碰见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