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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是在马车上。
怀中是烧得暖洋洋的手炉,兄长正坐在我身侧。
四目相对,他眼神闪躲了下。
他将一只狐裘搭在我的肩上,将那只我逃跑时被踩得灰扑扑的黄符重新塞进我手里。
“受了伤,就别乱跑了。”
“娘只是太想你姐姐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招皎皎的魂魄回来。”
“你放心,皎皎只是和你同用一具身体。别多想,哥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在同我解释。
我抿着唇,垂眸盯着掌心那张黄符。
忽然觉得可笑。
引魂入体,必然会削弱我的灵魂。
可我体内已经住着个厉鬼了。
一体双魂到最后,赢家只会在宋皎和厉鬼之间诞生。
而我,注定魂飞魄散。
这也算没事吗?
眼泪忍不住滚落,我深吸一口气,赌气地别开头看向窗外。
后脑勺应该是被砸破了,只是眨眨眼,就疼得要命。
又加上一路颠簸,中途休息的时候,才勉强能靠着树干打个盹。
半睡半醒间,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
“你姐姐已经死了,你怎么还不肯放过她?连她仅留的这点念想,也要毁掉?”
娘亲手里捧着一条,烧了一半的月白色广袖流仙裙。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能清楚地感到,她恨我。
可是为什么?
明明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你这个灾星,我当初就该掐死你!”
娘亲哭着,扬起手一巴掌还要落下。
却被兄长抓住。
他回头瞧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脸颊上红肿的巴掌印,愣了一瞬。
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地摇头:
“哥,我没有烧姐姐的裙子......”
“还说没有?”娘亲瞬间拔高了声音,控诉我,“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恨皎皎?”
“你替皎皎享了八年的福!现在只是让你和她共用身体,你都不愿意,还要烧了她仅存的遗物......你这个灾星,怎么这么恶毒啊!”
“我没有,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
“够了!”兄长突然出声,打断我和娘亲的对峙。
他对我说:
“跟娘道个歉。”
攥着兄长衣袖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我仰头看着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兄长张了张唇还要说话,我突然冲过去,抢走娘亲手里的裙子,扔进火群里。
火焰猛地窜起。
娘亲反应过来后惊呼一声,哭着扑向火堆:
“皎皎!我的皎皎......”
却还是为时已晚。
裙子被火焰吞噬,只剩下灰,我盯着娘亲冷笑一声:
“你满意了吧,这才是我做的......”
“啪!”
又是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而这一次,动手的是兄长。
我清楚地瞧见,他眼中浮现些许懊恼。
但没等他开口,我便转身就走。
距离上京还有些路程,夜间我们在驿站稍作停歇。
昏昏沉沉间,一只浸着凉意的手落在脸颊上,我几乎是一瞬间弹坐起身。
兄长拿着药膏,坐在床边。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他屈指扣了些药膏涂在我被打得红肿的脸上。
“皎皎,娘今日是在气头上,你别往心里去......”
“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兄长呼吸一滞,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瞬。
薄唇张了张,好半天,只吐出来个:“妹妹......”
“瑶瑶,哥,我叫宋瑶。”我仰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个名字还是你告诉我的。”
八年前他将我从恶犬口中救下,蹲在我面前告诉我:
“瑶瑶,日后你不是没有名字了,你叫瑶瑶,是哥哥的妹妹,宋瑶。”
可是现在,忘了这个名字的,从头到尾将我当作宋皎容器的,也是他。
......
我们很快便到了上京。
许是真相已经败露,再无隐藏的意义。
回京的第二天,他们就将那个道士请了进来。
我的门口被贴了许多的黄纸符。
令人烦闷的诵经声从黄昏念到第二日清晨,整个宅子都飘荡着呛人的烟味。
我每天都很累。
稍微一闭上眼睛,便好像有只厉鬼爬在我的胸口跳舞。
要将我从这个身体中赶出去。
终于,我逮到机会。
趁着门口的守卫离开的瞬间,我慌不择路往后院跑。
刚绕过假山,便听见兄长声音:
“娘,你确定这个法子不会伤到瑶瑶?”
“就因为那个道士说瑶瑶是灾星,她一出生就被你和爹扔出宋家,我们已经亏欠她太多......”
“啪!”
兄长话还没说完,娘亲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我看你是脑子烧糊涂了,那就一个灾星,皎皎才是**妹!”
“自从你把她接回来后,先是宋家没落,你被流放,后是你爹去世,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她带来的?”
“她是我生的,这具身体要给谁用,本就该由我做决断!”
“现在不过是让她和皎皎共用一个身体,矫情什么?”
